就在他思考着该不该下跪乞讨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儿拉住了他。
李宥谦低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小侄女,这是一个脸儿圆圆的花袄小女孩。
就在李宥谦诧异时候,小侄女递给他一个干硬的大病,然后娇声娇气地说道:“叔叔,吃。”
一开始李宥谦觉得小侄女儿脸太圆了反而不精致秀气。只是如今夕阳西下,淡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有点婴儿肥地圆脸仿佛一块染了淡淡胭脂的大白馒头,因此在饥肠辘辘的李宥谦看来这应该是最可爱的小女孩了。
虽然拿小女孩的东西吃不好,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样了。
李宥谦看到小女孩有些胆怯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小侄女看在之前李宥谦在她淘气的时候替她求情的份上,才背着父母给他偷拿了一个大饼,估计是小孩子吃不惯这种东西,因此才做了好人给这个曾经照顾过他的叔叔。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此李宥谦问道:“生日时候要小叔叔送你什么?”
“花,花花。我也要戴静姐姐的花花。”小孩子童言无忌,单纯的她觉得袁静美貌,是因为戴了红花的缘故,因此才如此说道。
“好的。”一听袁静的名字,李宥谦更是心痛难忍。因为他知道,此生他已经和袁静不可能了。但是在小侄女面前他还是故作坚强地顺着她天真单纯的口吻说道:“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花?
“红花花。”望着嫣红的夕阳,小女孩开心地说道。
“你等着,等我有出息了。我一定送你有金叶子的花。”望着小侄女天真的面容,李宥谦郑重说道。
“谢谢小叔叔,我会等着你的。”一听有金叶子的红花,小侄女开心地不得了。
正当她开心地时候,突然大人开始叫了。因此小侄女便做了一个鬼脸之后,跑跑跳跳地就回去了。
李宥谦怀抱大饼,望着小侄女的背影久久伫立。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时候才不得不拂袖而去。
就凭着这一块大饼,李宥谦又坚持了两天。在这两天中,李宥谦也拼命找活干,可惜那些人一看见李宥谦单薄瘦弱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干活的人。
而这一切高起潜都知道,但是他却没有出手。虽然他也是阉人出身,只可惜高起潜从来就没有什么慈悲之心。面对李宥谦的悲惨境地,他非但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反而越发嫉恨他能得到信王的垂青。但是他知道,信王要的是活着的李宥谦,若他死了,信王不会放过自己。因此直到第三天,高起潜才给予李宥谦生命的一个转机。
因此当一伙贼眉鼠眼的人走到李宥谦跟前介绍李宥谦活干的时候,李宥谦明明感觉这些人不怀好意,但是依旧稀里糊涂地去了一家肮脏且有点脂粉味的小巷。因为他实在是饿坏了。去了,虽然结局不好但是依旧能有一碗饭吃。不去,可能真的就饿死了。只是李宥谦不敢死,因为他必须要让范家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就在李宥谦在一个小黑屋中和肚子里的饥饿作斗争的时候,屋外是几个地痞流氓样的人和这里的老板再议论李宥谦这个新鲜货色一夜究竟该付多少银子。
李宥谦也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但是他总是感觉那些人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这也是李宥谦这种文人的通病。只是身体里天生对于危险的敏锐,让他想逃离找个地方。只是他饿了很久,想逃也已经没了力气。况且他也知道出了这个村,或许在其他地方他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就在李宥谦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几个人把他扯到一个水井边上,撤下他的衣服,给他略微洗了一个澡。因为是初春,因此这他有点受不了这天然井水的凉意,因此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就在李宥谦觉得自己遇到了做人肉包子的黑店的时候,那些人把他用一个床单卷起来包裹好,抬进屋子里。
到了屋子里之后,几个人才七手八脚地把他放在床上。李宥谦望着这些人因为充满欲望而越发凶狠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士可杀不可辱,现在的李宥谦内心深处还有点儒家士大夫的骄傲。只是尽管李宥谦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因此他的挣扎只是把裹住他苍白身体的破旧床单踢开而已。
只是那几个人也没对李宥谦动手动脚,只是一把把他翻过身子趴在床上。
因为看不见那些已经接近于野兽的同类在渐渐失去光线的房间里亮出的锐利眼光,李宥谦突然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放松感。
就在他以为这些人只是打他一顿之后,突然一人欺身趴在他身上,还没等他体会那人肮脏的体味和沉重的身板,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从尾椎后面爆发。此时此刻李宥谦才明白自己已经被掳到了贩卖男色的娼馆。
那一刻,李宥谦感觉自己身体的后半部分仿佛被活活插进去一把粗糙的刀子。从此,他不但是一个残缺的人,而且更是一个肮脏的人。仿佛一张雪白的纸张被丢在了粪坑里,之后他的命运便是在厕所里腐烂。
他的余生只能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姿态苟活,人生中所有美好的部分都已经彻底离他远去,那被摧残的内心只剩下了仇恨,屈辱,杀戮以及那一点点至死不忘的执念。他有多么渴望之前那触手可及的光明,就对毁了他一辈子的范家有多仇恨。
那一刻,李宥谦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时间,望着刚刚爬了一段距离的月光,他知道也许过了半个时辰。但是从他身体上遭受的痛苦来看,他又过了一个宇宙。
就在李宥谦坚持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附近有人在议论。
“这个雏儿怎么样?为了照顾您,我自己都没尝过就让他卖了。”娼馆老板猥琐地问道。
“这货色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不是一个小倌儿的好材料,但是他皮肉还不赖,爬上去软软的有些皮毛的感觉。再加上是第一次,也是难得。老子混了青楼这么多年,居然第一次在男人身上得了开门红。”那些客人中领头的人随意说道,毕竟在这一夜,客人不只有一个。
“那以后多来照顾咱们生意。”老板淡淡地说道。
“好勒。”
那客人也是如此淡淡地回答道,语气平淡如喝了一杯被冲泡了好几次的劣质茶水一般。
这些议论虽然不长,但是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是一柄不断挥舞的剪刀,一点点地从他的胸口把他之前珍藏的所有美好部分全都减掉。只是,唯一历久弥新的就是李宥谦对于那个紫衣少年的执着而细微的那一缕向往。
望着清冷的,带着些许神秘的月光,李宥谦突然感觉那已经漆黑的天际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深紫色。他知道这是他的幻觉,他太思念那个紫衣的公子。以至于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也能产生这样一种幻觉。
李宥谦知道自己想他想疯魔了,但是他忍不住不想他,就算他只是偶尔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幻觉也不要紧。
那一刻,他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对着心底深处那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的紫色幻影怒吼道:
你是谁?是人还是鬼?如果你是人,人间怎么会有这样俊美超逸的人儿?如果你是鬼,那你救我的那一刻,身上怎么会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辉?
不!不!不!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无意中下凡的观世音菩萨,只是偶然的一次回眸,便指点了水深火热中的我。只是我的观世音菩萨啊!我实在是太懦弱了,请您再一次显露您的神迹,度我于这人世的茫茫苦海之中可好?
就当他祈祷的时候,娼馆老板给了他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和一块生硬的馒头。因为李宥谦也是饿极了,就是这种东西,他也能吃得下去。
卖身的日子虽然很难,但是毕竟他也硬是挺过去了。也因为有客人特意在生意过后给他小费,因此李宥谦才勉强做得下去。
后来李宥谦也习惯了,毕竟一个阉人,他也只配卖屁股活下去,北京城中因为羡慕宫廷繁华而选择自宫的人也有不少,但是紫禁城招不了这么多的太监,剩下的人只能在京城中流浪。因为这些人聚集在几个主要的巷子中居住,因此京城中的人都管这些巷子叫阉人巷,足见主流还是对这些人极为排斥的。因为这些人自宫为阉人,因为缺少某种激素,因此这些人一般都没有多少力气。因此也很难干一些体力活谋生。因此这些自宫者要么聚集起来成了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的流氓团伙,要么也只是以卖身为生,因此这些人的道德风评也一落千丈。一开始大家歧视这些人也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残缺而歧视他们,到了最后是真的因为他们的品行不好而歧视他们。当然这些人一旦到了自宫的地步后,这个社会也没给他们正常生活的任何可能。因此这家娼馆中也有不少和李宥谦一样的阉人卖身者。只是现在的李宥谦是真的心里难过,因此越难过他就越恨范家。
有好几次他都要自杀,但是没有报仇雪恨,他实在是不甘心。只要把身后的客人当成是那个美貌的贵公子,他才能接受这样不堪的事实。
这都是没有后代的阉人,因此京城大部分正常人都是无比的排斥这些自宫者。不堪的现实。他只是见到他一次而已,只是太痛苦了,才让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个给他苦中一点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