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正坐在朗庭下发呆,一抬眼便见竹池朝她走过来。
柳瑶笑道:“是来找你爹爹的么?他不在!”
可能是哪天自己太过伤心,连竹池看她的眼神都觉得是恐怖的。现在细想怎么可能呢,面前的竹池笑颜如花,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又哪来的那么多坏心肠呢?
“我不是来找爹爹的,我是来找姐姐的。”竹池一边挽着柳瑶的手臂,一面将头埋在她的身上,“爹爹一点都不好,每次回来都不带池儿出去玩,我讨厌死他了。”又道:“还好他领了一个姐姐回来,要不然池儿就寂寞死了,我可以常来找姐姐说话么?”
我看着竹池天真可爱的样子,道:“当然可以,左右我也是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也正想找个人作伴。”
竹池道:“太好了。姐姐,今天是我们这里一年一度的祭祀花神的日子,街上可热闹了。不如姐姐带池儿出去玩好不好?”
柳瑶抬头望了一眼天,恰巧一群大雁飞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天了,三四月里,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
“正好我一个人待着也烦闷了,就与你出去走走吧。”
柳瑶跟着竹池出了大门,老远便听见大街上吹奏的乐器声,叮叮当当咚咚统统彤彤,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热闹了。
柳瑶来之前竹池一直是住在竹府中,可等柳瑶来了之后,竹池便搬过来与竹节他们住在一起。竹毓由于有许多大事要与竹节商量,也自然是住在城里,跟竹节住在一起。
竹节本是北宗的宗主,自从国破家亡以后,北宗也随之灭亡,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是竹毓这些年一个人将北宗又从新建了起来,仍旧奉竹节为宗主。
地址就是现在的北安府,竹节的居住之地,不过真正的北宗除了竹毓与竹节以外没有人知道建在哪里?
柳瑶见惯了天朝各个节日的繁华,但面前的场景还是让她惊诧不已。
长长的队伍宛如游龙,每个路过的人手里都捧着一束鲜花,各色皆有,红的芍药,粉的百合,蓝的兰,黄的牡丹,应有尽有。
队伍的中间簇拥着一个硕大的花车,花车前后左右各站着数位手拿鲜花的小童,男女各半。脸上涂鸦似的画了各种粉彩。皆是一脸喜相。
柳瑶看得乐了,正欣赏着,花车已经到了跟前,柳瑶被后面的人群簇拥着往前挤,不由有些无奈,刚准备拉着竹池转身离开,却不想脚下一绊,身子向后仰倒。
柳瑶心下已经,这若是摔在地上,立马便会被花车给碾断了腰身,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柳瑶在倒下的瞬间想着竹池也许能拉她一把,方拿眼去寻竹池,却见她一脸微笑的隐在人群后面,冲着她笑。柳瑶已经来不及细想她笑容里是什么意思,身子已经倒了下去。
柳瑶任命的闭上眼睛,任由花车上的花瓣撒在自己眼前,鼻端传来一股幽香。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腰间一紧,下一刻便被人揽起。
柳瑶睁开眼睛看去,却是赵诗。
赵诗揽过柳瑶原地转了一圈,等到花车过去,这才站稳了脚跟。柳瑶还立身未稳,脑中一直回想着竹池刚才的笑容,还有赵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姑娘,你没事吧?”赵诗见柳瑶眼神呆滞,以为她受伤了,遂有此一问。
柳瑶耳边听见赵诗喊她,这才回过神来,忙从赵诗怀里挣脱出来,“我没事,赵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柳瑶说着眼睛四下搜寻着竹池的身影。
只是遍寻不着。
“柳姑娘在看什么?”对于柳瑶的感谢,赵诗只是淡淡一笑。
柳瑶收回目光,勉强扯了个笑容道:“没什么?跟一位朋友走散了,想必她已经先回去了吧。”又道:“赵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来凑热闹的么?”
赵诗听问先是苦笑一声,敛了眼帘,然后才道:“奶奶去世了,我到城里就是为了给奶奶办理后事的。不曾想今天是祭祀花神的日子,一路挤过来。正巧看见你跌倒便赶了过来。若不是你那一声惊呼,我还不知你也在这里。”又道:“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聊吧。”
柳瑶还沉浸在奶奶去世的消息中,正悲痛着,也不辩是哪里,跟着赵诗身后来到一处茶楼。
“你 ”赵诗开口,犹豫了一下,“你这段时间过的还好么?”
柳瑶握着手里的茶杯,也不觉得烫手,开口道:“我很好。”因想起什么来又道:“奶奶她是么时候去的?”
赵诗道:“三天前去的,走的时候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柳瑶哭道:“我想回去看看她。”
赵诗听柳瑶如此说,点头应允,雇了一辆马车,便往回赶。路上柳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赵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此两人一路无话。
话说这边竹池趁柳瑶不注意,脚下使了个绊,眼看柳瑶跌倒,才不慌不忙的转身离开。
回到北安府的时候,恰逢竹毓也回来,因不见了柳瑶,看见竹池从外面进来,便问:“池儿,可看见你风姐姐了?”
竹池见竹毓考口便提柳瑶,心里难免不快,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收敛了见到竹毓时嘴角边弯起的笑容,然后又佯装哭道:“方才姐姐拉着我去看花神,谁知道街上人太多,我便与姐姐走散了。我以为姐姐已经先回来了,我也就回来了。”又问:“都这么晚了,姐姐还没有回来么?莫不是迷路了?”又接着道:“都是池儿不好,姐姐人生地不熟的,我应该跟紧姐姐才是。姐姐道现在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竹毓听竹池越说心越乱,因见竹池哭的梨花带雨也不好责备她,太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十分。心里也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我去街上找找,池儿就待在家里吧,想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
竹毓心道:“怡儿刚来此地应该没有多少人会认识她,更谈不上与人结怨,但愿如竹池所说,是迷路了。”
竹池见竹毓抬脚便走,立马考口道:“姐姐是我弄丢的,就让池儿陪爹爹一起去找吧。”
竹毓素来知道竹池一向爱粘人,只好道:“好,不过若是天黑之前没有找到,池儿一定得回来。”
竹池以为竹毓这是在关心她,不由心下欣慰起来,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会因为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而开心不已。
哪怕对方是无意的,自己也当他是在意的。
这边赵诗驾车,带着柳瑶将到傍晚时分才赶到住处。
柳瑶下了车,入眼便是满眼的白,白色的绸布刺痛了柳瑶的眼睛。
她没有机会替柳吉披麻戴孝,没有机会替爹爹摆设灵堂,没有机会去祭奠大哥,也没有机会去跟安琪道别,她错过了那么多,却在这异国他乡一应全了。
柳瑶提起裙摆,微垂着头,一步一步的拾级而上。
前面棺材里躺着的就是自己刚认的奶奶么?她那么安静的睡在那里,到死也没有完成愿望。
柳瑶走到灵堂,缓缓屈膝跪下,双手交叠,盈盈拜倒。
“奶奶,你没有完成的愿望,孙女会替你完成的,你放心的去吧。孙女替你看着赵诗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柳瑶心心念罢,赵诗已经安排好马车走了进来,从左右手里接过孝服,自己穿一件,递给柳瑶一件。
柳瑶默默接过,然后披在身上,仍旧跪在灵堂。
赵诗见了,跪在旁边。过了一会儿,赵诗开口道:“柳姑娘请节哀!你能来给奶奶磕个头,奶奶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又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柳瑶道:“我哪也不去,你就让我给奶奶守夜吧。”
赵诗道:“你今天收了惊吓,想必也累了,若是再这里跪上一夜,身子恐怕受不住。你的孝心想必奶奶已经感受到了,还是算了吧。”
柳瑶好像没有听见赵诗说话,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曾经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爷爷,有爹爹,还有哥哥,他们都很疼我。可是因为我的任性,最后他们全都离开了我。我连为他们尽孝心为他们守灵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一生光明磊落,是我害的他们晚年凄苦,含冤受屈,不得善终……”
赵诗想不到面前的女子年龄不大却经历了常人所有的苦难,心里不觉又疼惜了三分。
又听柳瑶说道:“那时候的我野的不成性子,从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一味地我行我素,想什么便做什么……”柳瑶说道这里嗤笑一声,然后又接着道:“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虽说还年轻,但已经老了。又是后人长大不需要那么漫长,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一个人成熟了。”又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赵公子你能会我现在的心情么?我说这些不求别的,就是希望能在奶奶面前尽孝。还希望赵公子不要阻拦我。”
话柳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诗还能说什么呢?
太阳洒下最后一抹余辉,留下半边霞彩隐在云层里,渐渐的带走了所有的光明,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黑纱。
看热闹的人们都已经渐渐的散去,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门口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该是休息的时刻,夜幕下那一袭白色的身影仍旧不愿离去。
“爹爹我们回去吧,也许姐姐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
竹毓手心里握着一枚心形玉佩,暗红色的玉佩表面布满了一道道的花纹。他曾见过柳瑶带着它,就在刚才竹毓在一个角落里拾到它。
她又不见了,如往常一样!
“池儿先回去吧,爹爹再去找找。”
竹毓知道柳瑶肯定没有回去,若是她回去了,见他不在,她也肯定会出来找的。可是他并没有在街上看见她,那么多的街道他都找遍了。
竹毓多希望在下一个转角会遇见柳瑶,她就那样站在街中间冲着他笑,然后挽着他的手回家。
可他失望了,几乎所有的大街小巷竹毓都找遍了。
竹池的固执,竹毓的无奈,最终还是将她送回了家,然后自己又悄悄的出来。
“我想让你替我算一卦!”竹毓开口。
“我知道你要算什么?我只有三个字奉告‘等着吧’”寒衣公子说罢,嘴角一勾,举起面前的夜光杯对竹毓道:“若是你的心静不下来,不如陪我喝一杯,然后听我弹一首曲子如何?”
竹毓想来知道寒衣公子卦象的准确性,既然他说让等着,那自己便等等看吧。
这世上还没有一件事是他料不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