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怨朕,朕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朕这是把你变成众矢之的了。”
“岳阁,你该知道,夫妻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的计较。你是我的夫君,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你会把我保护的很好的,不是吗?”叶子抬起泪眼,定定地看着岳阁。恍惚在皇陵的那一夜。
岳阁用温厚的手掌覆上了叶子的眼,喃喃说道:“我是你的良人,你一辈子的良人。”
叶子似乎听过这句话,一时却又想不起。这个动作,她却很熟悉,那时她嚷着不要当他的皇后了,他覆上了她的眼,说不许她揣摩他。现在他却要她揣摩天下人。她何德何能!何以当此重任?
叶子摘下了他的手,十指交扣:“是,你是我一辈子的良人。一辈子的。我不管你是在哪儿听到的那些胡话,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一天也撑不住。你别指望我。要想你的天下好好的,我好好的,你就好好活着。”叶子越说越快,语调的安抚成了急切。
“朕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朕才二十呢。”岳阁语调也是安抚,听在叶子耳里,却全是心酸。
宁朝历代皇帝都是短寿之人,而且一代比一代短命。先皇不到二十五就驾崩了,是无缘无故地暴毙,有人说,那晚在雁苑附近看见了成群的飘来飘去的女鬼。当时这么说的人,都被国舅爷杖毙了。可这句话,却一直流传了下来。除此外,别的岳家人也大都年寿不永,汉王不也在年轻力壮时去了吗?还有岳都那几个姐姐,愣是没有一个能长到出嫁的年龄。
“你已经选定了杜后,为何还要把我拉进来。只怕,朝堂,后宫,都不会太平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你。这些事,我未必能做的比她好。”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
“她是,我……就不是吗?
“她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可你要做的,她做不到。”
叶子怔怔地,眼神有些迷离,两行泪流下,又恢复了清明。
“每个家族都有着守护它的女性。既然我做了老岳家的媳妇。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在你小时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允许它发生在我的面前。只要我还能有一份办法,你的儿子绝不会吃那些你吃过的苦。这是我的承诺。”
岳阁的心有点儿凉。她没有吵,没有闹,就这么答应了。她哭了,她又笑了。是的,他一直希望她能和他站在一起,携手并肩,面对着风风雨雨,岁岁年年。可他要的不是一份比铁还硬的承诺,而是她的心甘情愿。
会有那么一天吗,他也不确定。可要是有呢?他宁愿后宫中有一个能镇得住的女子,也不愿朝中出几个把持朝政的权臣。哪怕那个女子是武则天呢,武则天再怎么折腾,天下到底还是唐朝的天下,谁叫她是李家的媳妇呢。他小时的事,他不会让它发生第二遍。况且,宁朝的天下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当年宁朝的圣宗,刚开始时何尝不是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
景白来到华清宫时,只听得到潺潺的水声。都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在这宫里,有多少人,暗地里把夫人比作丽妃,又有多少人,把夫人比作杨贵妃。今日这么一闹,谁知道又会生出多少话来。景白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家中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姬妾。他的家境可以算是不错的了,虽然医者的身份不是很高,可他也是正宗的朝廷命官。有同僚在高兴忘形时,会说他是河东狮吼。可他觉得这样子挺好的。岁月静好,一生同老。
曾公公送他到了一个偏室,就退了出去。一个偏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细心地在里面反插上了门,敲了一下墙壁,得到回应后,打开了暗门。这就到了叶子设计的温泉池。
景白见两个人都神色自若,简直错觉,他们两还真的是打算要洗鸳鸯浴呢。岳阁已经坐在了温泉里,叶子一身的白衣,也走了进去。景白来是来了,可他真不知道要是出了事,他能派什么用场。那一排银针亮亮地晃着人眼。
景白忽而不应该地想起另一个男人——江湖毒郎中郭怀,那个在叶子最需要依靠时一直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在给叶子行针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场景。
景白出神之时,叶子一声不吭地开始了。
要快,要准,要狠。
不要去看那个人痛苦的眼神。
岳阁咬着牙,把脸憋得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青,愣是没有出声。他脑中牢牢地盘踞这一个念头,怎么赶也赶不走。除了他外,另一个男人的手曾经触碰过叶子的每一寸肌肤。那时,叶子有没有抱着那个男人哭过?
叶子从水面下探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只是两只手迅速了拔下了岳阁身上的针。
岳阁无力地对着叶子笑了一笑,叶子转回头去对景白笑了一笑。
景白的心才回了原位,擦了擦头上的汗,脚下发软地回到了偏室。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老夫子没错啊。
叶子托住慢慢下滑的岳阁,低头去看岳阁的嘴唇,心里咯噔一下,也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别想你的怀哥哥了。”岳阁虚弱地说道,带了几分宠溺,几分怨怪。
“啊……”叶子有些回不过神来,回过神来时,也不肯答,只吃力地抱出了岳阁。拿毛巾把岳阁擦干,自己湿漉漉地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办好。
岳阁想自己穿衣来着,结果手还没抬起,就无力地落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叶子。刚刚手起针落,可是果断的很,这会儿又是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了。
“你先换吧。现在还怕什么羞。”
叶子又擦了擦手,提了干衣服,跑到另一侧。一会儿,自己换了。才过来给岳阁穿衣。
“你就这么把朕丢在这儿,你还真狠心!”
“没力气,就别说那么多话。”叶子咕哝了一声,扶着岳阁躺下,自己也躺了下来。刚刚的一阵子高度精神集中,现在叶子也是一下子都不想动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