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这几代,唯一干政的女子,就是岳阁他母后,人称小何太后。可那是不得不为呐。在别的人看来,这可能是陛下的纵容,和叶子的胡闹。杜后可不这么想,叶子在陛下有多重,她是清楚的。哪怕是陛下要她把这个位子还给叶子,她也会二话不说地就让了出来。
“你早朝时,没有说什么吧?”
“我哪里敢呐!父亲都不敢吭一声的。”
“哎……那就好,手本就顺着陛下的意思写吧。我们杜家做个表率,是应该的。”
“可陛下的意思是……”
“你以为,能让明空大师说话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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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白走后,叶子默默地坐了一回。肚子是饿了,可岳阁还不回来,只好先吃个点心。今天早朝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心里把行针的过程又过了一遍,手上又比划了一遍,还是不放心。喊着紫陌,把从陋室抬来的书箱子打开。曾公公指挥着几个内侍抬来了箱子。其实曾公公也挺无奈的。如他所说,叶子的确是脾气不错,从来对他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有一条,叶子不亲近太监,看见太监就不欢喜,这也不光是对他。
叶子亲手拂去了箱子上的浮尘,一开箱子。一阵风过,恰恰吹起了书箱里的一摞纸,飞上飞下的。那几个内侍手忙脚乱地去抓,急得曾公公连连喊:“小心,别弄破了。”
岳阁抬脚走了进来,在空中拈过一张,看了一遍,念道:“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抬头笑着问道:“怎么,夫人还修红楼?”
“刊印的有些地方不大对,我见过原稿,前一段时间在陋室有空闲,就补了出来。”
岳阁心里明白,揽过了叶子的腰,把书稿放下,说道:“那就叫御书局按着夫人写的刊印去,朕给夫人作序。”
叶子收起了手稿,说道:“那就谢谢陛下了,可说好了,赚了钱可归我。”
“得,好嘞,饿了吧?我们吃饭去。”
叶子有些食不知味。
“陛下?”
“嗯。”
“今天别太累了。晚上……”
岳阁温和地一笑:“知道了,今天就几道折子,批完了就去陪你。”
又低声说道:“别怕。朕信你。”
这一句话说得叶子心里暖暖的,低头嗯了一声,觉得米粥都香了一些。
叶子仔细地翻看着郭怀留下的医书,一遍一遍地过着,直到不用想,手下也能自如地行针时,才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紫陌恰恰端了药汤上来,叶子眉头微蹙,也不多问,接了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又探了探另一碗药,闻了一闻,才说:“送进去吧,声音轻点,别打扰了陛下。”
紫陌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她倒是没出声,架上的鹦鹉扑扇了一下翅膀,朗朗念道:“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借问远游子,岁晚意何如?”
紫陌轻轻地托着药,放到了案上,正要退下。听得岳阁问道:“这都是夫人教的?”什么不伦不类的。还出山泉水浊?
“啊……是。”紫陌楞了一刻,才反应出陛下问的是什么。
“你倒是话少。”
岳阁端详着紫陌,话少也是好事儿。模样儿也一般,这也好。叶子中意她,那就一切都好。
“把鹦鹉拿下去吧。”
“是。”
紫陌提了鹦鹉,鹦鹉却长叹了一声,软软念道:“午起慵梳妆,莲步上朱楼。”
“等等,且听他又念什么。”
鹦鹉倒是不慌不忙:
“雁归余渡头,江暮聚岫烟。
芳草望不尽,闻客在洞庭。
思君何能已,参商日夜行。”
岳阁反复念着:“思君何能已,参商日夜行。”这诗的风格倒像是魏晋的,又添了点唐诗的华丽。他是从来不写诗的,可这不代表他不懂。怎么说呢?还是有些不伦不类。这丫头,三年前,拿出的诗都是第一等的,不是一般文人骚客做得出的。今天这首,看起来竟是她自己作的了。
紫陌站在那儿提着个鹦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叶子见紫陌这么久不出来,也进来了。
“站在这儿,发什么楞?出去吧,这儿有我呢。”
紫陌应了一声,出去了。
“别念了,那都是往日写的。我见这鹦鹉倒是字正腔圆,就教给它了。真真给会写诗的人看了,还不笑死?”
岳阁也笑了:“写给朕的?”
“不是你,又还能是谁?他也得受的起。喝药吧,是呛了点。不像药,倒像是*似的。”
“朕喝药。你替朕看看那些折子可有写错了字的?”
“你也会写错字?”叶子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问道:“昨日的那些折子,你另派人誊清了吧?”
“这个……朕倒忘了。”
“不要胡说,你就逗我玩吧。后宫干政,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岳阁收起了笑脸:“做都做了,还有什么担不起的?”
叶子这下真的变了脸。接过了空的药碗,低着头就往外走。
岳阁在身后说道:“该来的,你躲也躲不了。不但你躲不了,朕也躲不了。”
叶子的手抖了一抖。
真的躲不了吗?
凭什么,……是她?
他到底选中了她,这……该庆幸吗?
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小火炉,眼睛被熏得有些难受,眨了一眨,就湿了。曾公公一板一眼地说着早朝的事儿,也不知道叶子到底有没有在听。只看到叶子没精打采地托着茶,想要进去,又退了回来,说道:“还是你送去吧。陛下刚刚喝了药,嘴里苦,请他漱一漱。”
曾公公应了一声,却不动身,含着声音叫道:“夫人。”
“该给陛下的答复,我自己会给。不会叫你夹着中间为难的。”
叶子说着,又接过了茶杯,自己送了进去。
岳阁早就批完了折子,背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子轻咳了一声,引得他回过头来,眉眼间似乎也有一丝倦态。叶子淡淡一笑,递上了茶:“我泡的,火大了些。想喝好的,改日吧。”
说着,叶子滚下了一颗泪:“你明天早朝,事儿一定不少,我们下午行针吧。晚上你……好好休息。”
“怎么,你哭了?”
叶子急忙擦去了泪珠,强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都骑在你这个老虎背上了,我自己上去的,还能怎么说?只是……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不过是个纤弱的女子而已,只怕做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