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大着胆子,同时大着舌头说:“那个夫人,陛下让给夫人开一个方子。”
“医者不医己。你开来,我喝便是。”
叶子说的是天淡云清,可景白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给叶子喂毒药似的。
“是,是暖宫的药。”
“叶子知道,你晚上来罢。”
景白听着,这是撵人的意思了。说什么“医者不医己”,之前治剑伤的药方是谁开的?难道是害羞,其实这又有什么好害羞。
可景白还不走,半天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到底有几分把握?”
叶子凝神了一刻,才说道:“……九成。”
景白出了一身虚汗,那还有一成失败的可能啊。要真是出了事,不得天下大乱?
叶子心里不是不怕,看见景白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陛下都不怕,我们怕什么?你放心,宁朝的天塌不了。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要是能请到郭怀来,自然就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了。可这毒就是他下的啊!想一想,郭怀教了她这套针法,现在她拿来救他的仇人,这算不算是一种辜负?大概,郭怀教她针法时,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吧?他不是老说,自己还得是岳阁的人吗?既然都做了岳阁的女人了,那还能不救他的命吗?何苦来着,绕了这么大的弯?又不是真的想让岳阁死。
叶子正出神。又听到景白说话了,怎么,他还没走?
“夫人,你身上的血毒……”
“没事儿,几年了,我也习惯了。景医正放心好了,不影响受孕生子的。”
景白听着叶子开玩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真的关心叶子。可叶子的话听起来,又像是真的不想要孩子。玩笑里带着埋怨,埋怨里又有着一分释然。
叶子也明白景白这是真的关心她。可她也说不出感激的话来。关于缠绵七色,关于血毒,她是一丁点也不想提。一提起,就会想起另一个人来。可又不得不提,不是还得救眼前的这个人?帝王!叶子忽而觉得鼻子里有点酸酸的。
“那臣告退了?”
“嗯,你走吧。那几味药丸,千万别让别的人知道。陛下的汤药,也服了几天了。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景白听到叶子又叫他放心,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放心的到底是谁呵?
“医正大人,这边请,陛下请你再往太极殿去一趟呢。”
“原来是曾公公!明公公告了老后,公公不是一直跟着陛下的?怎么今天没去?”
“呵,早就不跟着了。我如今跟着夫人呢。顺带还打理些书房的事儿。”
景白一笑:“看着是清闲了些,可只怕都不轻松呢?公公也是能者多劳。”
“可不是不轻松吗?夫人倒是脾气好,可陛下在意着呢。”
曾公公送了宫门口,也就回去了。景白跟着小太监身后来到了太极殿。
景白到了太极殿的偏室,听着大堂里鸦雀没声的,还当是下了朝了。这点儿算起来也是差不多了。可悄悄地往里面一望,虽然看不真切,也是吓了一跳。一排排文武站的好整齐,满满一堂人竟然没一点声音,那一分静穆端的是天家威严。
“怎么,不敢说了?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每人理一道手本上来。”
景白听得全身一颤。心想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也算是天子近人,可听了这一声,立马就觉得陛下对自己还真的不错呢,比对那些官员好多了。
“你来了?不必行礼了。”
景白当真就没行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
“夫人的病到底怎么样?”
“夫人这几年一直疏于调养,先是一场大病,又是二年的劳累过度。”景白看着岳阁的脸越来越黑,赶紧说道:“幸亏夫人是练武之人,内力还是有些。”
“你直说吧,还要用几个月?”
“三……三个月,够了。可……”可这怀不怀孕,真的不是医生说了算的啊。“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想说,你就说,还得朕请你呐?”
“是,是。微臣是想说,这些事,陛下不如直接问夫人。夫人自己的身体,夫人自己更清楚些。”
“哼,问她?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都不知保养。朕还问她?她防朕,和防贼似地。”岳阁一想起叶子含笑站在床前,亲手侍候他的样子,就一肚子的恼火。明明不爱做,还要去做。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没有一点儿的真心。
景白有点发憷,好不容易叶子愿意回宫了,这两人又吵架了?远的不说,就上次吵架,陛下那一剑可是伤了夫人不轻呢。
“得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太医院,开了方子来!”
景白一溜烟地跑了,一出门就一头撞着了凌仙波,也不管了。到了太医院,才喘上了一口气。开了药方,包好了,遣人送了过去。同僚们早聊得热闹了。说起来,太医院里的人倒真的是不少,平时其实也用不到,这个点真好开茶话会。愣是把一群大老爷们,逼成了长舌妇。
“你可别胡说?明空大师说的还能有假?乾德帝当年还敬他三分呢。”
“就是啊,这怎么比得上一般的和尚道士?”
“反正这种事,我是不信。指不定是谁弄的名堂?”
“谁弄的名堂?哟,除了那位,还能是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小李公公说了,陛下今个儿上早朝时是黑着脸的。”
“砸砸,本来嘛。估计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
“由着你们怎么说,明空大师说的一定错不了。再说了,那陨铁可是实实在在的物证。”
“别说,我今儿还真看见那块陨铁了。明明的就是‘安贞之吉,应地无疆”八个字,把铜驼街砸了一个大坑呢。”
景白听到了这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大殿里,那些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他这太医院倒是敢说的很。
这事儿是陛下弄出的,一定没错。可这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想警告夫人,还是真的要给夫人原来的位子?
景白心烦地咳了一声,众人一见他,立马全都闭了口。景白也懒得说话,这群人知道这是不该说的就好。看来,他的威望也是不低的嘛(至少在这太医院里)。
这时,杜后手里捏着兄长送来的几张纸,说不出话来。
这是抄录的几份叶子批的奏章。这叫什么,杜后懂。这叫后宫干政。前几年岳阁的千秋都是她办,这个不假。可那是从内府出的钱,本来就是内宫的职责。这次是从国库出的钱,各种事宜也都一早交给了各部。这就明明白白的成了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