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
马蹄哒哒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山谷，清晰而辽远。却冲不出皇陵的肃穆沉静。
清风徐来，松涛阵阵。叶子看着雄伟的皇陵，有些缓不过神来。埋葬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传奇。宁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葬入皇陵的，非帝即后。嫔妃不得入葬，藩王不得入葬，公主不得入葬。算起来，也只有不到十人入葬。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叶子忽而觉得了一种扑面而来，将人扑倒在地的悲怆。生前的尊贵，死后的尊贵，他们一生一世费尽心力，到底又得到了什么？他们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岳阁！”叶子下意识地拉了拉岳阁的衣角。
“呃……”岳阁也不清楚为了什么要把她带到皇陵来。刚刚守卫诧异的表情还在眼前晃悠。
“你以后也会葬在这里吗？”
“是。”岳阁有些无语。
“他们生前无论怎样，死后也都葬在了一起了。你相信帝王之家，会有爱吗？……有，也许有，可在我心中那都不算。”
叶子喃喃说着，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岳阁听的。
“你的生活一切安好。为什么不让我走？你有你的家国天下，你有你的妃嫔媵嫱，你有你的儿女成群。你有你的一切。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良人。”
“我嫁给你，那不过是一场闹剧，那时我年龄太小。后来，我逃了。我知道你待我有些特别，但也就是有些特别。我犯不上为了这点“特别”，就傻傻地守在你身边一辈子。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不必依附于你。你没来拦我。因为你知道我会死。”
“可我没死，怀哥哥救了我。是人，都有情有义，在那种境地下，我怎么会不动情？他和你有仇，血海深仇。他答应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是皇帝。后来，他离开了我，和剑丹走了。我也离开了长安，回到了洛阳。两年来，师父教了我很多。让我回来，是我师父的话，不是我的意思。”
叶子说完了，觉得自己的心肠冷了几分。
岳阁不答话，默默地握紧了叶子的手，望着岳家历代的皇族最后的归宿，心里泛起了一种无力感。
天上有星星，地下有草，人有着心灵。
为何帝王之家就不能有爱？
昭惠皇后陵里有着一具冰冷空棺材，他的身边有着一个活生生的他舍不得再次放手的人。
可这人口口声声说，她不爱他，她要离开他。
“以天地之灵，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叶子一听这话，顿时成了石刻，以天地之灵，站在历代帝王的欢喜悲哀，离合爱恨之前，他问她，你爱不爱我。
叶子微不可见地点头了，这一点头，有如一声轻叹，摇动了日月星辰。
她点头，因为她不能摇头。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沉重，所有的飘渺，都在向她索要一个“真”字。
是的，我爱。
是的，我爱你。
所以，一直以来，我不得不说，我要离开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在你的銮驾慢慢远离，你终究没有回头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爱你。因为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你既然爱我，为何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
你既然爱我，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你既然爱我，我也爱着你，为何我们之间有着这么多的猜忌，这么多的心酸，这么多的波折？
为什么？岳阁没有问，他知道。
因为他是帝王，
因为他终究要葬入眼前的皇陵。
“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初见了。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朕可以留你一次，留你两次，但终究是留不住的。有你这一点头，就够了。”
叶子看着岳阁，心道，难道这人转性了。什么“有你这一点头，就够了”，也是他说的出来的。一个月前，还宁愿刺伤她，也不许她走呢。
“岳阁，你是不是君子？”
“勉强算是。”
“好，那我与你定一个君子之盟。我以不欺不瞒，不遮不隐的君子之心待你。我不会再起离开的念头。我不需要名分，也不需要尊荣。我要——你的承诺。当你不再爱我之时，放我走。当你还爱着我的时候，我不许你再碰别的女人。如你答应，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夫君。如你不肯答应，从今夜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初见，你哭了。”
怎么会哭了呢？叶子拭去脸上冰冷的泪珠，笑着问道：“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傻丫头，朕怎么会不答应？对，不要哭了。”
景白和凌仙波在驿馆外守了一夜，看着岳阁抱着睡梦中的叶子，骑着马回来了，才放下心了。对岳阁，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叶子，伤还没好全，突然就不见了。
岳阁小心翼翼地抱着叶子下马。可叶子还是醒了，一醒来也不动弹，乖乖地窝着他怀里，只慵懒地对着岳阁笑。
景白心里只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两人总算是和好了。
那天，他还没想好，自己怎么和陛下说。陛下先派人把他叫了过去说：“朕都知道了。你自己心里明白也好，不要胡乱说。”他那时就知道叶子一定给他说了好话了。
岳阁笑着说：“你倒是不下来了。”
叶子扶着岳阁的脖子，懒懒地说道：“我便就不下来，那又怎样？”
“不下来，那就不下来！”说着，岳阁抱着叶子，径自走了进去，留下那两个还在发呆。
虽然天还没亮透的，没有多少人起床，可到底是有早起的鸟儿的啊。你一言我一语，还没到吃早饭呢。大大小小的官员，高高低低的随从，全都知道了。
岳阁看着还是迷迷糊糊的叶子，心里却没有那么高兴。她始终都没有说，她是爱他的。那一个爱字，她始终没有说出口。情浓之时，她还能向他索取一个承诺。她还是有顾虑，她还是留了退路。
“你相信帝王之家，会有爱吗？……有，也许有，可在我心中那都不算。”他的爱，她看得清，可她还是看不上。
但，她总算点头了，她总算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了，她总算愿意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