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家的藏书了?”
“嗯,小时候在阁楼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时候的书了,觉得还不错,闲来无事就写出来玩玩。正好,正好练练字。”等到你说,不如我自己说。
“是,是要练练,陛下那一笔字就很好。”我说了,你还说!拿我和谁比不好,哪怕和你未来老婆比呢,偏拿我和岳阁比。
“是,是,那一定的。”
“郭少侠呢?怎么,几次来都不见他?你一个病人,他怎么不在你身边照顾你,老出去逛?”
其实他一直都很敬职敬业的,只是不想见你而已。
“啊,他出去配药了。估计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要不,殿下等他一会儿。”
“不,不了。本王还有点事。正好路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那我送送殿下。”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其实,我不是故意赶岳都了,只是郭怀再不回来,药就该焦了。我可不想用沾满了墨汁的双手去倒药。
岳都富有气质地离开后,郭怀探头探脑地出现了。
“你姐夫,他走了?”
“是,我说,你老躲着他干嘛?你越是躲着他,他就越该乱想了。”
郭怀满不在乎:“他乱想,他能乱想什么?”
他乱想什么,他都快把你当成连襟了,你说他想什么。算了算了。
“你生气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能得到夸奖还真是不容易。但是,还是很生气。貌似,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中毒后遗症啊,莫名其妙地生气,这是郭怀的定义。纠结啊,纠结啊,到底该不该生气。
结果,我在纠结中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味。
……
若干天后。
我开始自己熬草药,理由很简单,郭怀走了。他说,我的毒已经不用行针了。给我开了一个方子,让我自己再调理一个月,就走了。说是一个月后,还会再来看我。
这下我真的就一个人,连个生气的对象都没有了。岳都本来就问过我们要不要下人,郭怀说一个厨子就够了,人多了,事就多了,到时又节外生枝就不好了。岳都还真的就留给了我们一个又聋又哑的厨子。反正他一个行走江湖的,生活自理能力超高,环境适应能力更强。有他在的时候,我也就洗洗自己的衣服。
他一走,别的还好说,就是房间乱点,地面脏点。重要的是,真的真的,好闷啊。
红楼写完了八十回,师父就开始天天来闹我。
“不是我不写,的确只有八十回。师父,我不骗你。”
“那,你要为师怎么办啊。你不早点说,现在天香楼的招牌都要被砸了。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把写完。”
三年内,一切听师父的。这倒也不违背道义,但,我真的写不出来。别说四十回还是三十八回了,我一回也写不出来。这是红楼梦啊,这不是通俗小说,一个月就好几十万字的。人家曹雪芹什么人啊,那绝对的天才,写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本书。狗尾续貂,我可没有高鹗那么大的胆子。要是我还记得高鹗是怎么写的,就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看完了精妙绝伦的八十回,后面的实在是看不下去。再说了,我能做那种事吗?这不是往雪芹兄的脸上抹灰吗?不,绝对不能。话说回来了,三年内,一切听师父的。这的确是我自己说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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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憾也是一种美啊,不如这样好了。你就直说凌家的那本书就只有这八十回,后面的到底是没写完还是弄丢了,就不清楚了。”
“你就不怕,凌家的大门被挤破?”
“哪又有什么办法?只好这样了。还有啊,你不妨干脆请那些人自己上台讲好了,由着他们闹去,反正咱们就一句话:八十回后的事一概不知。”
之后,我才知道,还真有人跑到楚地去找我父亲了。父亲听了,微微一笑,开口了:“这本书的确是有,不过家里人也就二女儿看过,那本书她实在喜欢,后来就带进了宫。”父亲话说到这,意思就是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要是想找,就去宫里找吧。
于是,又有人找到师父。师父连连点头:“是,是,那本书就是昭惠皇后借给我看的,现在估计也被昭惠皇后带到地下去了。”
在父亲无意的佐证和师父有意的配合下,长安的读者们终于达成了一致——八十回的章回只好靠猜。
天香楼倒是一天比一天热闹,听师父说,好玩的很呢。
一天,我又复习了一遍昨天的功课,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扇一剑,就出了玉清宫。本来在玉清宫也一直都是男装,不为别的,就图方便。只是不再易容了,那些东西贴在脸上,是一百个不舒服。比不上剑丹,她的是全套的。
这样就荡荡悠悠地到了城里,拉住一个卖包子的一打听,人家乐了:“你也要去天香楼啊?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天天吵,隔着一条街都听得见。”
还是在我买了五个包子后,才告诉我在哪儿。
果然很吵,真不明白这些人在干嘛。学术论战,也不是这个论法,不能是谁的嗓门大就谁占理儿吧。
看了一会儿,除了热闹外,也没别的意思。真正论文的,想来也不会凑着这热闹。
师父看见我,便招手叫我过去。
“你今儿怎么来了?还是再休养休养了好。”
我在人群里挤了过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再这样闷下去,没病也憋出病来了。”
“你要是早一日来,你爷爷还在这儿。昨天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把个掌柜急得什么似的。”
我往楼下一看,那个肥肥的掌柜,脚不停走圈,地都被他走薄了一层了。
“人家好好的一等一的酒楼,现在倒是被你们两个大仙,闹了个鸡犬不宁。我本来就没见他,他要是在,我还得躲着呢。”
师父点着我的额头:“你这可是不尊老了?”
“是,要是他不会立马跑到宫里去,告诉岳阁我的行踪,我倒也乐意尊老。”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人嘛,多疼孙女婿一点也是有的。我孙女儿每次欺负了孙女婿,哭着喊着跑回娘家,我还不是得好言好语把她给劝回去。”
“这能是一回事嘛?她那是小两口吵架。你不劝,她自己没意思了,也会回去的。”
“是,是,不过既然来了,总得干点什么不是。”
师父说着,就把我往那台上一推。
“这位小兄弟,可是有才华的,有看法的很呢。他说,诸位说的都不对,不如我们来听听他的高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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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立马轰地一下子动了,炸了锅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又给爷爷记上了一笔,师父本来不是这样的啊,都是被爷爷带坏的。
我清了清喉咙。
又清了清喉咙。
再清了清喉咙。
“其实,诸位说的都不错,譬如刚刚那位说的就很有道理的嘛。但是吧,看书不是这么个看法的,我们要尊重作者。那黛玉一定是泪尽而逝了的,那宝钗也一定是嫁给宝玉了。你们看啊,这判词上也明明写了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这前一句就是说的就是林黛玉了,后一句说的就是薛宝钗。一个是咏絮才,一个是停机德。可见都是好女孩子的嘛。你们有必要为了谁好谁坏,弄得都要打架了吗?”
“有。”像是小学生问答老师问题一样,异口同声,出奇地一致。
剩下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
总而言之,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天香楼。还是天天在玉清宫看医书的好
就这么看着医书,每天自己熬药喝药,那个厨子也是按着郭怀走之前留的食谱一天一天地做着饭菜。师父大约真的联络书商去了,来得越来越少,本来之前来也是催稿。
岳都本来该是接老汉王的职去守北方的,是他自己上折子说,年纪太青,不堪担此重任,请岳阁另选才德兼备的将领,才是体恤先王,为国家着想的意思。这样一来,朝廷上自然有了争论,再有争论,搁不住岳阁岳都两哥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岳都从此就算当上了逍遥王爷,只管着当世子时就在职的飞虎军。
我问岳都,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岳都摇头说,那个将领岳阁早就看中了,他与其讨没趣,不如趁早让了的好。我也说不清,只能说,岳阁实在是太自信。倒也不是说,在他眼里,自己提拔上的将领就比兄弟的情分重要。可他就宁愿把北方交给这个人,而不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想了想,和岳都提了辞行的事,谢谢他这几个月的照顾,更谢谢他能在这些日子里帮我瞒着岳阁。
“三年后,我一定会来吃喜酒的。那时候,我还得当伴娘。”岳都要三年守丧,三年里,千万不要再生什么变故了。妹妹给姐姐当伴娘,实在是最正常不过了,可现在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假。
岳都也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我不信他会为了这个怨恨岳阁,但灰心是一定的了。
“好,三年后,你一定要来。说起来,郭少侠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岳都理了理衣角,笑道:“以后你总能碰到遂心遂意的。”
我也只好点头:“看吧,姻缘天注定。”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照理来说,他早就该回城里了。可瞧他这个样儿,我又不好赶着他走。只好叫厨房多准备一份饭,请他的车夫明天再来,城门也快关了。
吃完了晚饭,继续干坐。各自想着各自的伤心事。越想越伤心,因为岳都实在要比我幸福了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