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没有问下去，不过看我的眼神中分明多了怜悯或者感怀之类的东西。

“怀哥哥，不要打听我以前的事，也不要说起那些事，好不好？”

“每个人都有过去。放心，我只是个郎中，不是丹妹的同行。”江湖上不少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大概也有吧。至少他的笑容真的让人很放心。

“知秋，你要做好准备，行针时的疼痛可能超过你的想象。”

“我知道，你不必忧心我。”

……

郭怀安静地凝视下，一根根银针，在火上烤过。我自遣地想，这会不会使银更快地氧化。可浑身的紧张还是无法舒解，我甚至看到自己薄纱下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郭怀把温厚的手掌按在我的肩头：“放松一点，我会尽量轻一点。”

我逼出一丝笑：“下针该多快多深，不是要按病情来的吗？哪里是你说轻点就轻点的？失败了重来，我可不依。”

“还知道开玩笑，那就没事。记住，保持清醒，不然就真的要重来了。”

一针扎下，第二针扎下，又快又狠。原来所谓轻一点，他真的只是说说。

开始两针，我还能看着他扎下去。后来，只是背子和额头上一阵一阵地发虚汗，咬住牙死顶，捱着一针一针的刺痛，不自觉地又全身抖了起来，慢慢蜷缩。

不知道他在哪儿又扎了两针，我的身子立刻直了，痛却更加清晰。原来还能记得他下了几针，现在只是一针之后又是一针，像是没有尽头。总是在我觉得自己已经麻木的时候，更鲜明的痛直至骨髓。

“疼的话，你就喊出来。不要死捱。”

“保持清醒，千万别晕过去，不然我会把你扎醒。”

“不要咬舌头。”

“很快就要结束了，保持清醒。”

“还有最后几针了，顶住。”

……

我在疼痛的深渊里，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这是手，这是脚，都在，都能动。只是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针。

“不要乱动。”郭怀也是一脸的细汗，应该是累的吧。

“我晕过去了吗？”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失去意识，只是一直很疼，很疼，在疼痛中盘旋，浮沉。

“没有，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我看着比刺猬还刺猬的自己，笑道：“我要这样过一晚吗？我可不喜欢打坐着睡觉。”

“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的嘴唇。”

我偏过头去：“你说不许咬舌头，又没说不能咬嘴唇。”说实话，嘴唇上的这点疼相比而言，真的轻微到让人感觉不到了。

郭怀再次卷起了袖子：“我要拔针了。会很疼，不用忍，还是喊出的好，也不用强制自己清醒。放轻松点，我会拔得快些。明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头。

“啊……”如同一排巨浪直接把我扑倒，卷入黑暗里。

等我醒来，已经是太阳晒屁股了。郭怀一脸的倦色坐在我的床边，看见我醒来，才欣然一笑。大概也是一夜未睡吧。

并没有我预想中的浑身酸乏，在春日暖暖的阳光中，我感到很惬意，有些不想起床。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对不起，让你担忧了一夜。”

“担忧了一夜的又不止他一个，我可也是门外守了半夜，门内守了半夜。”是莺儿推开门进来了，还托着一碗什么。“我还特特地按郭少爷的方子，给你熬了汤，都热了好几遍了。”

碗里面热气腾腾，再往里一看却又让人没了食欲，黑乎乎粘稠稠的一滩，说是汤，比平时的药，还让人恶心。

“你尝尝，不难喝的。”

“是啊，我尝过的，小姐你试试。”

我用舌尖沾上了一点，甜甜的，倒有点像糖浆。一口一口地喝完，肚子里暖暖的，胃中竟然有了毒性还没发作时候的感觉。

“师父人呢？怎么不见？”有了点力气，才想起师父来。拜师以来，他真的没有教过我什么，当然蒸馒头除外。当初答应给我疗毒，临了临了，又找了个毒郎中来当枪手。

“我告诉爷爷，你的嘴唇破了，要他去配些治伤生肌的药来，你身上的针眼也需要处理。”

话音刚落，就看见师父进来，在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子。师父到底是老了，不比我们年轻人，熬了一夜，两个眼窝就青了。

师父要说些什么，郭怀起身把他拉了出去，又回头叫莺儿给我上药，还不忘嘱咐手轻一点。

目送他们两人离开，郭怀反手带上门时，又向我这儿望了一眼，我随着他的视线，正看到风来绡起，胳膊上鲜红欲滴的那一颗守宫砂。心里不由惊了一下，手臂就像是定住了，一点也动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