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理论上来讲是豹子的野兽,狰虽然不会飞,但是跑得比飞还快。翻过一座高山,只用了大半夜的时间。月亮从东面移到偏西的时候,我们周围的景色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竹林。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我正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着前路,鬼卿的血珠突然幽幽亮了起来,如同一盏红灯笼似的,在浓郁的黑暗中破出一块光晕。
“原来你还有这用处。”我学着他平时调侃人的语调。
“哼,臭丫头……我劝你还是不要同我顶嘴,否则你肯定说不赢我。”
我没有再反驳他,倒不是真怕说不过,只是虽然这光亮照不远,但是到底还是驱散了不少恐惧感,让冰冷的夜变得温暖起来,让人丝毫没有想同谁争锋相对的意思。
倒是狰,这点黑暗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速度不曾减过分毫。也许这就是野兽眼睛的厉害之处了。
“这一片就是俺说的那个竹子很多的地方。”差不多到了竹林深处,狰的速度慢慢减下来,稍微偏头跟我说道。
我点点头,想到他说不定看不见,又“嗯”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人类居住的地方?”狰歪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似乎有……似乎没有?俺也好久没有到这附近来了,毕竟这里每座山都差不多,俺还是比较喜欢待在自己的家里。”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过了几夜已经丰满起来,不似新月那会让人觉得纤细。
说起来,半夜骑着一头猛兽从山上下来闯进别人村寨里,不管怎么看都行踪可疑。
而且,我们要打听的人家,还很有可能根本不存在。
我拍拍狰的脖子,示意让他停下来。
我拉着根子跳下来,说:“狰,就送我们到这儿,你回去吧。”
狰晃了晃五条尾巴:“那你们啥时候回来?”
我有些犹豫,抿了抿唇:“可能要过很久……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
“一辈子?一辈子是多久?”狰垂下了耳朵,五条尾巴托在地上,软趴趴的,“俺总觉得一辈子好久好久,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山里待了多少个春秋了。”
看他这样子,我也生出不舍之意来,竟也找不到话来安慰他。
鬼卿懒洋洋地开口:“再扯来扯去就下不了分开的决心了,干脆点走吧。”说罢又补了一句,“我看你和你婆婆道别倒是没这般黏糊劲儿,真是个不孝顺的小丫头。”
我没理会鬼卿,抬手揉了揉狰的脖子:“走了。有缘再见。”
狰连胡须都垂了下去。我咬了咬嘴唇,转身拉过一直呆立在一旁的根子,顺着坡度往下走。几度想要回过头去看看他有没有乖乖离开,但都强行忍住了。竹林越发茂密。
血珠的光幽幽地照亮这一小块圆,也所幸这样,避开了许多尖尖的竹笋。
“鬼卿,你可有让根子跟着我们走,即使太阳晒到都不怕的法子吗?”
“你可以把他收进一些空间类的法宝里。”鬼卿漫不经心的,“我记得之前让那头豹子帮你上膏药的时候,在那个山神给你的包里看到一个葫芦,你拿出来看看。”
我将那布包翻出来,果然看到一个小葫芦。普普通通的模样,用一个木塞塞住,塞子上绑了根红色的细线。葫芦肚子上刻了行云流水两个字:芥子。
“哼,这小山神出手倒是阔气,连芥子葫芦都送你了,也不怕暴殄天物。”鬼卿依旧是一副不阴不阳的语气,“这芥子葫芦别看它小,什么东西都装的进去,且不会受到外界影响,放不坏东西。你拔了木塞,对准那鬼,说句‘进来’就可以了。”
我将信将疑:“不会闷死?”说罢才想起根子已经死过一回,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鬼卿直接不厚道地大笑出声:“活人进去还得思考闷死不闷死的问题,鬼?小丫头,我到今天才看出来,其实你也不是多无趣的人,哈哈!”
“我自然不是无趣的人。”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就急忙将塞子拔了出来,对准了根子,说了句“进来”。
葫芦里突然出现一道怪风,将根子半透明的身子卷住了,吸进了葫芦里。
手中的葫芦动了动,像是打了个饱嗝似的喷了团气,接着就没动静了。
我震惊地从葫芦口里看进去,黑黢黢的,什么也没瞧见。
“别看了,走吧。”鬼卿往前飞了飞。我现在习惯将他别在腰带上,他一飞,就将我往前扯了几步。我再好奇那葫芦,也只好顺着他的力道继续往前走,一边把葫芦收进包里藏好,一边突然想起:“你知道这么便利的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亏我还自觉考虑周到让狰晚上出发,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鬼卿笑了:“你当时又没问我。我以为你高兴大晚上的出门赶路呢。”
我认定他是存心看我笑话,心里恼怒,偏过头当他是空气。
走了几步,越想越气,步子不由重了许多。这样过了不多久,我突然惊觉,猛地刹住步子。
我这是……在同别人生气?
还是说……闹别扭?
“怎么停下了?”鬼卿问。
“……没。”
我有些支吾。以前在族里,我都不曾生过什么人的气。被人喊“怪物”的时候,被人扔臭鸡蛋的时候,都不曾像今天这样生气。那个时候我只是恨。连婆婆我也很少与她闹脾气。
到了今天,我才有些感觉出,原来恨与生气是不同的。
以前只觉得那些有人疼宠所以有恃无恐的人才敢对身边人发脾气,而对于我,始终是奢望。
原来我也有同人闹脾气的时候。
至于我为什么会因为鬼卿随随便便几句话而生气的原因……算了,不想也罢。就算想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肯定也想不明白。
于是就这样与鬼卿相对无言默默走着,一时间只听得我手腕上银铃的声响。也不知在黑黢黢的竹林里走了多久。这里的竹子又粗又长,一条条黑影密密地将整片天都遮住了,看不到月亮在哪里,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突然看见前面隐约有条山路。
有山路,就证明有人的踪迹。说不定就离村庄不远了。
我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踩在山路上的时候,才发现天边已经微微亮了,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鬼卿默默收了血珠的光亮:“一北一南,哪边?”
我想了想,将他从腰带上接下来,放在地上。
“喂,小丫头,你做什么?”
“选路。”说完,抓住刀身用力一旋,鬼卿快速转了起来。
“臭——丫——头——!”鬼卿的声音听上去都不是很稳,抖来抖去的。等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刀身都显得有些飘忽,斜歪着横躺在路中间。
我皱眉,故意作出为难的样子:“你既不指北,也不指南,看来还得再来一次。”
在鬼卿的大声抗议中我在此抓住他,正待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远远传来马蹄的声音,土地轻微地颤抖着。
不一会就见南面来了一匹马,上面骑着个青年男子。穿着没有袖子却花花绿绿的服装,露在外面的肌肉结实有力,呈古铜色,背上背着一把自制弓箭,在我五步远的地方急急勒马。那马被拉得直立起来,两前提在空中挥舞着。
那男子好奇地打量我:“你看着倒是眼生得紧,可是从城里来的?”
我不打算说实话,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问:“请问这附近可有个叫‘竹家寨’的村庄?”
那人说:“就是我们寨。你来这里有何事?可是来找人的?”
我心中惊喜,面上不动声色。刚要开口,只觉得鬼卿在手里轻微动了动,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我只是朋友说起你们寨漂亮得紧,就想过去看看,不知这位大哥可否带个路?”
那人立刻露出爽朗的笑容来:“我们寨的确漂亮,而且就在不远处,我带你过去吧。”说着就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带我往前走。
我谢过,状似随口问道:“不知你们寨子大不大?住着几户人家?可是都一个姓?”
“我听说有些地方村子里人都是一个姓。”我一边胡扯,一边暗叹,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鬼卿这么几日,忽悠人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我朋友还说,她有个亲戚在那儿,说是姓陆的,可曾有这一家?”
“陆姓?”青年想了想,“似乎没有。可能是你朋友记错了吧?”
果然今天还是这么晚……
好险差点又赶不上……
为了全勤我容易么(手动金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