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只鬼魂说话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是鬼卿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可是转念想想,目前为止我不但跟刀说过话,跟妖怪说过话,就连普通的鸭子和普通的鱼吵架我都能听懂,跟鬼也指不定能说上几句鬼话呢?
我走过去,有些犹豫地在那只鬼面前蹲下身来,迟疑地:“……你好?”
那鬼一双眼睛死盯着我瞧。不知是不是缺了一魂三魄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眼睛里,缺了些神采,满溢着的是无尽的茫然。
我又试探着问:“你会,说话吗?说话?”
那鬼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毫无反应的样子。鬼卿笑出了声:“缺了一魂三魄的鬼,你还指望能跟他说上话?只怕他连你所说的都一字未懂。”
我不发一言,伸手毫不留情地揪下他一根流苏。
鬼卿:“——!!”
他骂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愿再理会他,伸出手,尝试着碰了碰那鬼的胳膊——可以碰到,但是很神奇的触感。这鬼看上去骨瘦嶙峋的,一般像这样的人类摸上去应该十分硬朗,但是我的手指戳到他半透明的皮肤,直接插进去了半截指节,软乎乎的感觉。
而且,很冰冷。像寒冬时节,深井里打捞上来的水。手指伸进去,寒气直直刺入骨髓,冻得人动弹不得。
这么冷,是不是独自一人在人间徘徊了很久,却迟迟找不到自己作为一只鬼魂应去的归宿?
缺了一魂三魄,那么迷茫地徘徊着。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你说什么?”鬼卿怪叫一声,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卿,我说,我们送他回家吧。”
鬼卿在我手里扭了扭,血珠浮起来,一下一下拍打我的胳膊:“你脑子没有坏掉吧?你一不知他姓名,二不知他哪里人,家住何处。怎么送他回家?你说得倒是轻巧,小心被他缠上,到时候都摆脱不得!我劝你还是不要管闲事了,反正伤势也好得差不多,现在就跟我上路吧。”
我看了他一眼:“反正有已经有一个摆脱不得的狗皮膏,再多一个也无妨。”
“你说谁是摆脱不得的狗皮膏?”鬼卿语气透着一股浓浓的危险。
我闭嘴不答。任由他说去。动手在这鬼身上翻翻找找,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那鬼依旧动也不动,任由我搜身。
鬼卿语气又怪异起来:“诶,你怎么对这鬼动手动脚的?我看他还没我长得俊,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叫矜持、什么叫妇道吗?”
“婆婆从来没教过我妇道,她说那东西没用。”至于长得俊不俊的问题,刀和鬼比,这还有待商榷。
这鬼的衣裳又破又单薄,连个能藏钱的口袋都没有,我只摸了一会就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正苦恼着,突然督见那鬼脖子里一根绳子,看那样子,应该是佩戴了许久的。
手指将那绳子一勾,从他胸前拖出来一小块铜片。那铜片只有拇指大小,且熔地手艺也粗糙,边缘凹凸不平。仔细看,正反两面都刻着歪歪扭扭的蝇头小字,虽然被磨平了不少,但还能依稀辨认出来。正面三个字,陆根子。反面刻着一个地名,竹家寨寨头陆家。
我示意鬼卿看这块铜片:“你看,有姓名,有地名,可以送他回家。”
鬼卿幽幽地:“你知道这竹家寨在哪里吗?这鬼看样子在人间漂泊了很久,说不定在很远的地方,更有可能是在大陆的最西边,与我们的路程正相反。如果是这样,你还送他回家?”
“若果真如此,那我们便绕些远路。我相信以你鬼刀的实力,定不会在意多走几天路。”
“你要知道,即使你送他回家,他家人也不可能看得见他,而他也说不定早就忘了他的故人,更有可能,他的故人们,早就先他一步投胎转世了。即使如此,你依旧要送?”
我抿了抿唇:“是。”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我也搞不懂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在得知了面前这只鬼的姓名与家住时,不忍心就这样放手不管。
我想送他回家。就算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人等他,但他至少,还有故土可以回归。
他还有归宿。不应该这样漫无目的地、茫然地徘徊着。
“送他回家。然后让黑无常把他接走。”
“你难道还想把范无救招来?你还嫌自己身上的半截万劫火之伤不够吗?范无救已经入魔了,这次你能从他手下逃脱已属万幸,如若再招惹来一次,保不定你会怎么死!”
“那就我亲自带他进入轮回。鬼驱不是能开鬼门么?”
鬼卿还想再争辩,狰突然跳了出来,放下一大推红果子,疑惑道:“你们怎么都蹲在角落里?小丫头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吗?”
我连忙站起来,不希望被狰意识到什么,从地上拿起一个红果子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很甜,谢谢你,狰。”一手抚摸他的脖子。
五条红色的尾巴欢快地摇着:“只要你没事就好。对了,俺刚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那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狰已经意识到自己家里就蹲着一只鬼?
“那……有没有……被祛除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黑豆眼,我笑了笑:“当然,我已经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那就好!”狰大大地松了口气。
鬼卿嘀咕了一句,被我和狰干脆地无视了。
“对了狰,”我挠挠他的下巴,他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你知道竹家寨在哪里吗?”
“竹家寨?”狰眯着眼睛享受着,歪头想了想,“俺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好多竹子。”
我心一动:“在哪?”
“就在对面那座山后面。你想去?”
虽不能确定竹家寨就在狰口中竹子很多的地方,但到底还是有希望,我心下放松,语气也不禁轻快许多:“你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你就算想让俺驮着你去东海,俺都乐意!”
我笑出声,拼命揉搓着他的软毛。鬼卿冷淡开口:“带上你这个累赘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无,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同你那鸭子和鱼朋友过家家吧。”
狰听了这话,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窝在我怀里。我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愣,心中却温暖不少,一巴掌拍在刀柄上,柔声安慰了几句,狰立刻有了精神,还不停朝鬼卿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鬼卿冷哼:“真不晓得这只野兽哪里好了……”
天很快就黑下来,考虑到根子是一只鬼,还是在黑夜里行动方便些,于是我跟狰提出现在就上路。狰也没有多想,十分痛快就答应了。
我借由整理行囊的借口,让狰现在外面等着,这才想起来要如何带一只鬼上路的问题。跟根子沟通是铁定行不通的,那便只有来强的。
我去拉根子的胳膊,不料他竟一点重量都没有,轻轻巧巧就被我拉了起来。我心下欢喜,拉着他要走,他却一屁股坐回地上,竟是不肯走的意思。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我
即使知道他听不懂,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带你回家,你乖乖跟着我走,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我再拉他起来,等了一会,他竟没有再坐下的意思。我又拉着他往前走,他也乖乖迈开脚来,一步一步地跟着我。
看着他这样,我突然觉得鼻酸:“根子,你也是想家的,对不对?你很想回去,对不对?”
他仍是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抬手,低头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铜片。
“落棠,还没好吗?”
狰的脑袋在洞口探来探去。我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拉着根子走出去。狰伏下身示意我骑上去,我瞄了眼根子,故意放慢动作,一边慢吞吞地爬上去,一边将根子拽上去。所幸鬼魂没有实际的重量,狰没有察觉出异样来,等我坐稳,就飞奔出去。
今天被母上强行压到医院里去打耳洞。。。。
我就知道当天的章节当天写会很赶。。。。
还好我赶上了(手动金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