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小姐?”湘楠端着托盘经过,见我面色凝重地站在屋外,“你…怎么出来了?”
我低头扫了眼托盘上的菜色,问:“这间房的?”
抿了抿唇,湘楠为难地点点头。
“我来送。”一把端过托盘,我不顾他的无措,推开了房门走进去。
屋里的人没想过有人会突然闯进去,都齐齐看过来。
还好,没有限制级的镜头,至少眼下还没有。季云思跟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并肩坐在软榻上,那女人面对着他,圆润的蹄子搭在他手上,掐油神马的不言而喻。
季云思见来人是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身子也微不可查地僵直了下。但很快冷静下来后,他便装作不认识我,歪歪斜斜地靠回榻上。
“菜来了?”被称为陈老板的女人满脸兴奋地搓搓手,对我招招手道:“送来这边。”
我垂眼,不忍心去看她一颤一颤的前胸和肚皮,“……”
陈老板取了托盘上的酒壶和酒盏,自个满了一杯,舔了口。两条粗眉抖了抖,她就着杯子送到季云思嘴边,“美人,来,喝一杯。”
“……”将食盘放在软榻前的小桌上,我斜眼看他们。
季云思笑笑,半阖了眼,就着她的手饮下那杯酒。他慢慢地饮,酒水从杯边溢出,顺着脖颈,滑入衣里。这妖冶魅惑的模样,勾得陈老板在一边直咽口水。
为美色所诱,陈老板刚想凑过去一亲芳泽,却发现我杵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
我:“……”
然后,她丢来一粒碎银,“呐。”
接过银两,我看了看,本想随手扔掉,转念却想银子是无辜的,便收入袖中。
等了等,见我还不走,陈老板皱眉,又摸出一粒碎银丢过来。
我接过,还是收入袖中,然后继续盯着她,“……”
季云思悄悄地看了眼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你还走不走了?!”陈老板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地问。
“不走。”我答。
“你……!”被我简洁直白的回话噎了下,她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胀得通红,“你、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坏爷的兴致!”
我淡淡地看着她发怒。
一边的季云思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我此举不妥。
在心里叹口气,我反省了会自己的冲动,然后恭声答道:“回陈老板的话,是主子让我来看着的。”
至于这个主子是谁,天知道。若她追问,我就垂首不语,故作悬念。事实上,她并没给我这个“不语”的机会,自己便已联想到一人。
被我胡诌的话震惊,陈老板嘴唇抖了抖,“是殿、殿下让你来看着的?”
殿下?什么殿下?
虽是不知她在说什么,可我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自顾自地站在一边。
陈老板自发自主地替我圆了谎,自己吓了自己,手脚自然不敢像之前那么放肆。赖在房里挨了会,见我不像是在说笑,她只得骂骂咧咧地起身,“一点诚意都没,还派人来看着,多宝贝的东西,老娘还看不上眼……”
说这话的时候,她扭头看了眼一直保持浅笑的季云思,眼里流露出与说的话不相符的欲望。
我继续盯着她看,用一种无波澜无起伏的平缓眼神,一眨不眨地给她面部做特写。
陈老板:“……”
最后,她屈服在我的目光之下。我很欣慰,这说明她还算是个有皮有脸之人。
陈老板灰溜溜从这里离开时,季云思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自己刚修的指甲,没有特意挽留。
“你来这,就为了见她?”我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笑。
“……”
“苏苏问这话……”他抬头看我,尾音上翘,“莫非是吃醋了?”
下意识屏蔽此人所有调情的话,我用反问句回答:“难道你想被这种人碰。”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闻言,季云思的脸上渐渐沉下来,眼里冷冽得想寒夜里的深潭。片刻,他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残酷而狠厉,“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怎么会由着她随心所欲。”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猛然颤了颤。
一句发狠的话,却揭开了他从不示人的伤疤和过往。这句话的深意,想一想便能通透明白,而我却下意识地拒绝深入。于是,我选择离开。
“你去哪!?”手腕被人大力握住,我回头,看见季云思眼里狂乱的急切和惊慌。他起身拉住我的手,一脚跪在榻上,一脚赤脚撑在地上,看得出起身时的迅猛和突然。
……心疼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收起眼里漠然的防备和疏离,我抿了抿唇,如实道:“去更衣。”
季云思愣了愣,然后松开手,跌坐回榻上。
默默看了他一眼,我转身出了房间。
刚出门走了几步,我又折了回去。季云思还跌坐在那,头埋得很低,脸被长发的阴影遮住。
我:“那个……”
听到我的声音,他怔了怔,然后缓缓抬头,眼里脆弱的希冀,看得我心里揪痛。
“那个……”摸摸鼻子,我觉得脸颊有些燥热,“那个……茅房怎么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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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揽芳居的客人们都揽佳人在怀,回屋风流快活去了,揽芳居的后花园也随之宁静下来。
月光悠悠,映得池水澄澈。
凉国的夜凉,风冷得能穿透衣服,我站在池边搓了搓肩膀,却没走开。我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不过,不是因为季云思。
这段时日,我跟在他身边,时日越是长久,他在我心中的模样便越是改变。六年前,灵秀娇憨的少年,六年后,温润清雅的夫子,随着那个我早已不唤了的名字黯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我面前妖冶艳丽、媚眼如丝的季云思。而这个表象背后的他,孤僻、隐忍、偏执、坚强、多变、任性、高傲……黑与白、好与坏的纠缠,成就了一个真正的他。
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我穿越而来,沦落到他那般的处境,我又当如何?
也许,做不到他那般。
此刻,我真说不出一个“怨”字。说实话,以前无论他再怎么对我好,过去的种种我一直都不曾忘记。即便嘴上说原谅、说释然,但心里仍免不了存了芥蒂。而现在,比起怨恨,对他,我更多的是怜惜和同情。
所以,令我心情不好的,并不是季云思,而是我经过雅间时,遇到的一个男人。
当然,那个一手提剑、侍卫打扮的男人并没引起我的不快。反而,他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揽芳居着实很少见,不由让我多看了两眼。也因为放慢步子去看的这两眼,我从路人甲乙那听到了件让我不快的事――这个男人是凉国七王女次女的侍卫。
凉国七王女次女……
这个称呼很耳熟,我应该听过。
而等我想起这人是谁时,揽芳居堆砌在小池四周的鹅卵石,全部被我挖起来掀入湖中泄愤――凉国七王女次女,上官涵奉旨完婚的对象!
怎么会是这种女人!!
湖面上涟漪平息,我心里的涟漪和惊愕却久久不息!
凉国七王女的次女,酒囊饭袋,昏庸无能,沉溺酒色,流连温柔乡!路过那间房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那女人是揽芳居的常客,玩过的小倌更是不计其数。一个位高显赫、血统尊贵的世女,居然还能被揽芳居的嫖客鄙视唾弃,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需要能耐。
这种女人,就是上官涵要娶的人吗?
我不明白,即便凉国以女为尊,让女人和亲远嫁很是为难,但若真心想与庆国结为姻亲,又怎么选一个这样的女人出嫁?!连我都看得出凉国用心不纯,庆国皇帝为什么会应下这桩婚事?即便应下,未婚的男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得是上官涵?
深吸口气,我闭了闭眼,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慨。
其实,我知道,无论用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指责当权者的不公和虚伪,归根结底,我在意的,只是那么样个女人怎么配得上他!
内心气愤难平,我睁眼时,不经意瞥见池水映出若干黑影一闪即逝。感觉身后气息异动,我沉肩回身,一阵掌风便险险地擦过我的耳际。这人出掌又准又狠,若被打中,不死即残。
脚尖点地,我退离那处,便见两个蒙面黑衣人突兀出现在池边。这便是悬赏令招来的杀手吧,我冷笑,“真会挑时间,撞上我心情最糟的时候。”
颜府府训:第一,全府大扫除时,绝对不要违抗忤逆苏管家;第二,如有异议和特殊情况,请参照第一条;现在补充第三条,若逢苏管家心情不好暴走,绝对务必一定遵从第一条!
月下,我偏头微笑,礼貌客气地轻声道:“识相的话,就快滚。”
丝毫不把我先文后武的通牒放在眼里,传说中的杀手们便提了长剑,向我刺来。
我说过,我武功不好。
可我有没有说过,我内功不赖。
我又有没有说过,我认穴很准。
我还有没有说过,我五识明晰,反应速度优于常人。
师父传于我的《梵歌》心法,重在调息养性,这些年我从未生疏。心法,明五识,形声色味触;体法,走生门,若鬼魅无影。《梵歌》的攻击之术甚少,大多以调养身息、明辨穴位为主,比武起来赢不了,却也死不掉。
这套武学不适合比武,不过,遇强则强、优于自保。
若非这两人意图杀我,招招凌厉,处处想置我于死地,《梵歌》用起来不会这么顺心。十几招过后,这两人还没碰到我的衣边,却被我制住周身几处大穴。
我不是江湖中人,只是穿越而来的小小管家,所以我从不伤人性命,这次亦然。
不过,我不取,不等于别人不取。
池中水波一泛,两个黑衣便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这两人后颈均有一处红点,而皮下的骨头已碎,由此得见出手之人的狠诀
“……”瞥了眼漾起水波的那处,我转身,看见季云思站在不远处还保持着两指掷出石子的姿势。
见我无恙,他松口气,招了招手让跟来的手下清理了两具还温热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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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一路跟着我回到屋里,他出声问。
“……”
“你生气了。”季云思陈述道。
“……”我转身,意图望进他的眼。
“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很残酷?苏苏,做人有时候不能心太软。”他上前一步,倾身托住我的下颚,口气温柔道:“那些人是来杀你的,死有余辜。”
他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静静地看着他,却觉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都模糊起来,“季云思。”
察觉我语气中的冰冷疏离,季云思微微蹙眉。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上官涵在映月湖救人溺水时,你在哪?”回忆中那圈奇异蹊跷的波浪和今日所见如出一辙,我冷声质问:“那日出手想害死上官涵的人,是不是你?”
他默了默,勾唇,笑得我心口一窒,“需要我的回答吗?你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么?”
“季云思,我要你亲口回答我。”面上一白,我回望他,想从他脸上寻到一丝因我的冤枉而松动的神情。
可季云思并没有因我的冤枉而痛心、难过、愤恨,因为,我并没有冤枉他。
“人一心急,就会露陷,果然不该用那一招。”松开擒住我的手,季云思没有温度地笑,“对,是我出手用石子打中他颈部神经,就是为了让他麻痹、失去意识。”
“为什么?!”尾音高起来,我的手握紧成拳,仍克制不住颤抖,“你知不知道他那次差点就没命了?!你差点害死了他!!”
“差点?我本就想要他死。差点,不过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跳下去救他!”说到此,季云思因激动,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你……!”我瞪大眼,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让上官涵死,“你……你疯了!”
“疯了?我是疯了。”眼眯成一条线,他捉住我的肩,将我砸到墙上,“我看到他每天若无其事地在你身边晃,你还对他露出那种满足和欣喜时,我就疯了!”
被撞得生疼,我咬牙,伸手推他,“放手!”
“不放!”大喝一声,他俯身逼近,将我抵在墙上。吻住我的耳尖轻咬,他暧昧而危险地说:“苏苏,我说过,只有我,才能要你。”
没让我开口驳斥,他便用唇舌堵住我的口。我咬紧牙关,他便一手扭住我的颌骨,迫使我张开嘴。感觉他在口中搅拌入侵,我奋力挣扎,他却将我的双手固定在头顶,整个身子覆上来,让我动弹不得。
无论是男尊还是女尊,只要身体机能没有变化,男人和女人在某些事情上,注定强弱悬殊。
挣扎无果,我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具身子不是我的”,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恶心,不去掐死眼前这个男人。
自个吻了一会,见我毫无反应,季云思便吻得更凶狠。捏住我脸的手松开的瞬间,我便死死地咬紧牙关,再不松开。季云思也不管我,径直吻上我的额头、眉眼、鼻梁、嘴、下巴……不满意我丝毫没有回应,他伸手去扯我的衣服。
衣带被扯掉的瞬间,饶是我刻意忽略自己的处境,可还是忍不住一惊,“!”
感觉我身子一颤,季云思闷闷地笑起来。
一股羞耻涌上来,在我的心间筑起冰冷的城墙。“我恨他”,我听见自己的心里回荡的声音。
他吻得动情,松开我的左手,手从肩部探进衣袖里想脱去我的衣服。我想抽手,却被他用臂膀压劳在墙上。他的手一寸寸地抚摸着我的手臂,一点点向下延伸……手在我小臂处顿住,他来回抚摸着那一处的突起……
季云思突然移开吻着我脖子的嘴,望向我手臂那一点朱红。片刻,他对上我冰冷视线,眼神闪烁不明,“你有守宫砂。”
不理会他说了什么,我自顾自地说:“季云思,我恨你。”
“你居然有守宫砂?”那一刻,季云思面容有些扭曲,想笑又想哭,“苏苏,你没碰过别人,也……没让别人碰过你?”
不去理会自己不整的衣衫,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男人,“……”
“守宫砂守宫砂……”念着念着,眼泪,忽然从季云思的脸庞滑下。他松开我,向后退了一步,慢慢滑倒在我面前,“守宫砂……”
“……”我靠着墙俯视,看着他以一种极卑微自厌的姿态,跪坐蜷缩在我脚边。
“苏苏,”季云思哑着声音,环抱着自己的肩,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么…干净……我…我不敢也不舍得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