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瑶听侄子说不能去雍丘,顿觉奇怪,问道:“为什么去不得?”
曹恪转头朝门外望了一眼,见只有自家的两个侍女站在那里,并无蔡家的奴仆,便低声对丁瑶说道:“张孟卓有反心。”
丁瑶听了侄子的言语,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须臾, 脸色一沉,嗔怪道:“棘奴,这话可不能乱说。张孟卓是你大伯的至交好友,与你阿翁也有交情。你在我面前凭空污蔑他?你不怕我告诉你大伯和你阿翁,让他们责罚你?”
“大伯和我阿翁早就怀疑张家了。”曹恪淡然说道。
“你说什么?”丁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句。
“去年在东平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针对我阿翁的。”曹恪道, “大伯和我阿翁怀疑幕后黑手就是张家人。”
丁瑶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道:“是不是刘子相的事?”
“不错。”曹恪点了点头。
东平前功曹伊龙勾结梁山上的贼人,欲夜袭曹德的车队未遂,事后被前长史刘翊灭口。
刘翊在曹德查到自己头上后,正准备逃跑,结果却被无名刺客杀死在自家的大院里面。
刺客逃出刘宅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德让人查了将近一年,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丁瑶曾经听曹操提起过此事,只是没想到自己夫君会怀疑到张家人头上。
她不由得问道:“你大伯跟我说过此事,只是没说他怀疑此事与张家有关。”
曹恪道:“那是因为没有证据,同时他出于对张孟卓的信任,不愿意相信,因此没和伯母说。”
“既然没有证据,那他和你阿翁又怎么会怀疑到张家人头上?”丁瑶满脸不解地问道。
“因为刘子相与东平张氏的家主张叔通交好,时常到张家走动。”
“就凭这一点,就怀疑到张家头上?”丁瑶似笑非笑地望着曹恪,说道。
曹恪道:“有人看见刘子相遇刺的当天曾经从城中的张家宅院出来。”
丁瑶问道:“那你阿翁事后可曾派人去张家询问过。”
“问了的。”曹恪道, “据张叔通说,是刘子相主动来的张宅,为了调解张家与吕家的土地纠纷。”
东平张氏和东平吕氏两大士族都以寿张县为主要聚居地,两家常为土地和水源的问题争斗,甚至大打出手。
吕家的老家主甚至在一次争地的过程中,被张邈的父亲活活气死。
张、吕两家因此结下死仇,彼此心结难解。
这些事情,曹恪是知道的。
丁瑶又问:“那看出什么疑点没有?”
曹恪摇了摇头,道:“没有,他说得滴水不漏。我阿翁事后查明,刘子相死前确实是以这个名头去的张宅,线索至此中断。”
“看来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此事与张家有关。”丁瑶道,“还有,张家做出这种事,图什么?”
“小侄也是听说的,张孟卓因为大伯做了兖州牧,而他还是陈留太守,因此对大伯心怀怨恨,有背叛曹氏自立的打算,只是因为大伯势大, 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这句话可不是曹恪的猜测,而是后世的史学家告诉他的。
丁瑶讶然道:“有这样的事?”
曹恪点了点头, 道:“另外, 他对大伯任命我阿翁为东平相的事,颇有微词。”
“真的是这样吗?”丁瑶对张邈叛曹之事半信半疑。
曹恪道:“大伯在我们出发来圉县之前,曾经要我们不要走雍丘那条路,而是改走襄邑,伯母还记得么?”
丁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
从鄄城到圉县,有两条路。
其中一条近路是经陈留的济阳、雍丘等地,到达圉县。
而另一条远路则是绕到陈留南部的考城,经襄邑前来圉县。
丁瑶当初听到曹操的安排,没有多想,以为夫君是希望自己顺路去襄邑,拜访一下亲家。
现在细细想来,她才顿时发觉曹操其实另有深意。
曹昂新娶的正室夫人卫氏出自陈留卫家。
而陈留卫家的聚居地就在襄邑。
当年,董卓进入洛阳掌权,废杀少帝,天下震动。
曹操不愿与董卓合作,逃出洛阳,到达襄邑,得当地孝廉卫兹出巨资相助,又回家乡变卖了家产,然后返回陈留起兵。
襄邑也可以算是曹操的起家之地,当地又有陈留卫家的庞大势力,可以照应丁瑶和曹恪二人。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条,那就是张邈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陈留的中北部,而南部的考城、襄邑和圉县没有张家的人马驻扎,较为安全。
丁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说道:“如此看来,那雍丘是不能去了。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启程,直接经襄邑回鄄城。”
曹恪见伯母已被自己说服,放下心来,随即应了一声,告退离开。
……
五天后,曹恪和丁瑶一道返回鄄城。
他计划在箕山坞堡里休息一夜,次日再动身去无盐。
而丁瑶则到城中州牧府,陪伴曹操。
州牧府中路四堂,是曹操的日常起居之处。
四堂正房,自然是那位兖州曹使君卧室。
丁瑶平时不住在正房,而是住在正房东边的耳房内。
当天晚上,丁瑶的住处。
曹操早已走了进来,和丁瑶说了会儿闲话,便要和夫人云雨一番。
丁瑶刚刚帮曹操脱下穿在外面的锦袍,忽然想起五天前在蔡家庄园里听曹恪说过的事情,于是问道:“妾身听说东平刘子相的死和张孟卓的族人有关,是么?”
曹操闻言,愣怔片刻,笑道:“是棘奴告诉你的?”
丁瑶本不想提及曹恪,怕夫君到时候责骂侄子,现在听曹操问出这话,知道瞒不住,只好轻轻点头,以示承认。
曹操停住蠢蠢欲动的双手,闭上眼睛,沉默片晌,这才抬起头来,并叹了口气,说道:“为夫……不愿相信。孟卓和他的家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再说,也没有证据。”
“那倒也是。”丁瑶将曹操的锦袍搭在卧榻旁边的雕花衣架之上,说道。
曹操道:“不过,张家的嫌疑仍然很大。我已经密令程仲德安排人在张家庄园附近监视,并暗中调查那个案子。此外,二弟在无盐也时常关注张家的动静。”
丁瑶知道自己的夫君对张邈颇有感情,将他当成自己亲兄弟一般。
现在曹操发觉自己至交好友的家人可能是策划一系列谋害他亲兄弟的事件的幕后黑手,有些难以接受,心情顿时变得奇差无比。
丁瑶理解自己的夫君的心情,连忙将手搭在曹操的肩上,安慰道:“也许这些事情是东平张家的家主一人所为,与孟卓无关呢?”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曹操道,“现在孟卓在陈留拥兵数万,是东平张氏真正的当家人。而所谓的东平张氏的家主张叔通,不过是代掌东平境内的家族事务而已。谋害仲道之事,没有孟卓点头,他张叔通怎敢?”
丁瑶正要说话,又听见自己的夫君问道:“只是孟卓和他的族人们做这事,所图为何?对他们有何益处?”
她想起不久前曹恪对自己说过的话,答道:“妾身听说孟卓私底下有些恨夫君。”
“孟卓恨我?”曹操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丁瑶道:“妾身听人说,孟卓是因两年前夫君被兖州士民迎立为州牧,而他自己到现在还是陈留太守,才生出嫉妒之心的。想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之时,他贵为陈留太守,而夫君你不过是他帐下一个只有五千兵马的将军罢了。那将军名号,还是本初给的。”
“就为这事?”曹操想不到自己的至交好友竟然会为这个原因对他心生恨意,有些无法接受。
俄顷,他又问道:“瑶儿,你这又是听谁说的?莫非又是棘奴?”
“夫君不要问奴家是听谁说的,只说一句,如果孟卓真的打算背叛你,你会怎样?”
曹操内心天人交战,过了半晌,才恨恨地道:“如果他真敢背叛我,我必夷他三族!”
说完,右手紧握成拳,在卧榻上重重地擂了一下。
丁瑶见自己的夫君目露凶光,语气狠戾,不由得浑身一震。
“希望不是他!”曹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个亲兵的声音:“徐州小陶使君有书信送来。”
不久前,徐州易主。
兖、徐二州官吏和百姓为了区分徐州的两任刺史陶商和陶谦,特意称陶商为小陶使君。
曹操顿觉奇怪,不知道陶商给自己写信所为何事。连忙起身,打开房门,从亲兵手上接过书信,然后翻开浏览一遍。
他看完之后,脸色忽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