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走出营帐时正好迎面遇上了安德烈。
“别着急,”安德烈率先开口道,“我先带一小批骑士去前面看看,如果找到了能歇脚的地方,我就发射一枚信号弹,你带着萝莎芭小姐和其他人过来。”
尼古拉沉着脸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很清楚,如果雪一直不停,营帐很有可能会被积雪压垮。
“如果天黑时我既没有回来也没有发射信号弹,你就……”安德烈勉强笑了一下。
尼古拉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口,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召集骑士们出发。
尼古拉回到营帐,向萝莎芭汇报了方才的安排。
“也只能这样了。”萝莎芭叹了口气。
尼古拉坐在营帐外,死死盯着安德烈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营帐里,罗蒙诺索夫夫人喃喃地做着祷告,乔治如同没事人一般,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罗蒙诺索夫看出了萝莎芭的不安,温言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出路的。”
萝莎芭僵硬地点了点头。气氛压抑得让她说不出话来。外面的风声不断撩动着她紧张的神经,萝莎芭索性闭上眼睛,和罗蒙诺索夫夫人一同做起了祷告,但愿神能听见她们的祈祷吧,毕竟,她们已经踏入了圣地,离精灵如此之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了爆裂的声响,尼古拉“腾”地站起身。随后,大家都听见了他狂喜的喊声:“是安德烈!他们找到屋子了!走吧,我们出发!”
萝莎芭如释重负。罗蒙诺索夫夫人激动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一定是神听见了我们的祈祷。”
或许是因为有了目标,一行人走得很快,赶在天黑前与安德烈汇合了。
一夜过去,雪不再下,但深深的积雪却将石屋埋了大半,黄金骑士们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门推开。举目望去只有茫茫雪原,阳光反射出耀目的光芒,冰冷而纯净。
积雪过深,马蹄陷在松软的雪地里,于是他们只能下马行走。寒风凛冽,他们只能俯身前行。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只要一张开嘴就会灌进冷风。
萝莎芭踩着前面的骑士的脚印,艰难地前进着。她已经把所有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饶是这样,手脚还是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思绪都不受控制了。
“啊!”突然有人发出了惊呼。
萝莎芭迟钝地抬起头,听见山川中隐隐传来轰鸣声。她转头看去,发现声音似乎来自高处。
“快跑!是雪崩!”
耳边传来安德烈的声音,可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萝莎芭觉得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下一秒,积雪和石块裹挟着巨大的冲力怒吼而来。再下一秒,萝莎芭彻底失去了知觉。
据说人在濒死时会回忆起从前的事,萝莎芭觉得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荡开去,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似乎感觉有点儿热。
对了,这是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王宫里的每一个壁炉都熊熊燃烧着温暖的火焰,简直像夏天一样,确保每一位来参加舞会的宾客都不会被寒冷束缚住了舞步。
可萝莎芭并没有在跳舞。接待完宾客后,她便溜出了舞厅,如今她正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一边焦急地扭着手指,一边不时抬头望一望转角处是否出现那熟悉的身影。时不时会有男仆们路过,因为他们负责端着酒水来往于舞厅和厨房。男仆们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停下来向公主行礼。不过她并不在意。
“萝莎芭殿下。”
他终于来了。萝莎芭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笑意盈盈地仰起头看着来者,故意问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威廉先生,您为什么没有去舞厅呢?”
他笑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小把戏了,他能轻易地从她狡黠的目光中分辨出浓浓的爱意,从她的伶牙俐齿背后体会到她的深情。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威廉上前了一步,小声说道:“还记得我昨天告诉你,今天我会问你一个问题吗?”
萝莎芭抿起嘴唇,用力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的心狂跳起来。
“想好你的回答了吗?”威廉温柔而热切地问道。
萝莎芭再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两颊染上了红晕。
威廉正想开口,萝莎芭却阻止了他,说道:“别在这里……别再这里问我,我们去塔楼吧。”
塔楼位于王宫的东南角,远离所有的热闹与喧嚣,这里只有日复一日的沉寂,连仆人们都懒得打扫这里,毕竟贵人们是不会来这里的。
沿着窄小的螺旋式楼梯向上,萝莎芭领着威廉登上了塔楼。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王城,城市一览无余,远山在暮色中呈现出柔和的轮廓。
“好美啊。”萝莎芭轻声感叹。这里没有壁炉,冬日的夜晚寒意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威廉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谢谢。”萝莎芭呢喃着,仰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没有人能比他更英俊了,高大挺拔的身材,利威尼特人典型的一头银发,五官俊美精致,目光深邃,唇边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谈吐得体,一切赞美之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按理说,这样优秀的人总会有点儿傲气,可偏偏他极为谦逊有礼,从不自吹自擂。他对贫苦之人抱以悲悯,对女士待以尊重,对同辈持以谦和。当一群人在一起谈话时,他从不多言,更不会卖弄自己的学识,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诙谐精妙。人们对他交口称赞,嫉妒他只会让自己更加自行惭秽。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或许是他过于腼腆了。可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于腼腆总好过夸夸其谈。
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人,萝莎芭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威廉轻轻握住萝莎芭的手——掌心的汗水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温柔地问道:“亲爱的萝莎芭小姐……我的爱……我的天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萝莎芭几乎是立刻回答道。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
威廉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问道:“现在我可以抱你了吗?”
“你还可以得到更多。”萝莎芭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噢,我的萝莎芭,亲爱的萝莎芭……”威廉紧紧抱住了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父亲?他一定会为我们感到高兴的,我想他会毫不犹豫地祝福我们。舞会结束我们就去找他吧,不,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告诉他这个消息吧!”萝莎芭激动地说。她松开手,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位刚刚成为了她的未婚夫的男人。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看见威廉的嘴一张一合,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古怪的噪音充斥着她的耳朵。紧接着,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在两人之间腾起了白雾。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萝莎芭惊慌失措地喊道。
“喔,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看来祷告确实有些用处。”乔治用手在胸前胡乱比划了一通,自言自语道,“神啊,我再也不怀疑你的存在了,等我到了有教堂的地方,我一定好好去做一回礼拜……”
萝莎芭睁开眼睛,面前是一脸焦急的乔治。她发觉自己躺在雪地上,而乔治正跪在她身边。
这里不是利威尼特,而是艾尔弗圣地。没有王宫,没有威廉。她已经失去那一切了。
回忆是那样清晰,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回忆中抽离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疼痛感从心底一层一层地蔓延开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萝莎芭躺在地上,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甚至不想站起来。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乔治犹疑地问道。
“怎么回事?”萝莎芭感到头痛欲裂,费劲地揉了揉脑袋,“罗蒙诺索夫先生呢?尼古拉呢?大家都去哪儿了?”
“不见了。”乔治的脸色极为难看,“雪崩把大家都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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