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旧镇沉寂了一宿的的天空开始苏醒,如一潭忘不见底的浓墨,水彩般晕染开来。
由海天最外的那一角开始,如同洒落在浓墨里的清水拨开了一团又一团的夜色,渐渐洇开。
繁星圣堂第一束破晓的光芒穿透东方的云层,水手圣堂与领主圣堂的晨钟则响彻港湾,提醒着市民新一天的开始。
旧镇清晨的风有些冷冽,城市内部大道两旁栽培的灌木里已经开始有了动静,一只雪白的鸟儿站在枝头窥探着,夏尔细细一看,原来竟是只肥大的争瞅着自己的白色渡鸦。
似乎是发现了我这只比它还早的“鸟儿”。夏尔心中想到。
它朝飞自己了过来,然后仅仅在临近灌木丛里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在路边摸索,就像是刚来到旧镇时候的自己一样,对周围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同时也保持着距离。
这只白色渡鸦的羽毛洁白似雪,眼睛炯炯有神,更让夏尔感到奇怪的,在于其眼睛是血红,而非一般白鸦的黑。
尽管白色渡鸦早已被学城证明这是一种独立的物种而非白子,比起它们那些黑色的远亲,白鸦更加聪明,体型也更大。但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黑色,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血红眼睛的白鸦。
夏尔伸出手指,朝着它的小脑袋探去,但那只白鸦却噗嗤着翅膀一下子坐落到他的肩膀上,竟用着自己的喙敲啄起夏尔的银色头发来。
“卷轴,卷轴,卷轴”。
他没有想到这只大乌鸦还有如此胆子与聪慧,老妪在上,这只乌鸦还会说话?真是少见。
不过可惜。
夏尔挥挥手,便将白鸦逐回空中,但那乌鸦只是继续围绕着自己飞翔着,同时依然不断叫着。
“首相,首相,首相!”
还真是只怪鸟呢。
相必老沃格雷夫博士,乃至其他的学士们都会对这只鸟儿相当感兴趣。
若是从前,自己恐怕就会抓住这只莫名亲近自己的白色渡鸦,送到学城里去接受学士们的表扬了,但如今……
“再见吧,小鸟儿,你今天是自由的。”夏尔对着那白色渡鸦叹气道,自己也要很快自由了,不是吗?还有她,她也是自由的。
回到学城,晨夕的太阳已经尽撒大地。斯芬克斯像继续坐落在大门口,迈过熟悉的广场,走过熟悉的桥梁,他已经看到了不少早起来来往往的人们抱着沉重的书籍跟在学士身后的学徒们,那些年轻有为趾高气扬脖子上已经有了链条的助理学士。
自己昨夜总算是与玛格丽特办的紧俏,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此时夏尔心情无比的复杂,自己要怎么办?如果是要偷偷离开,那么该带些什么东西比较好呢?他顺着所住的宿舍桥梁漫无目的的溜达,来到了自己小小的单间寝室门口,学城的面积很大,但夏尔却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
他又想起了那只鸟儿,鸟儿的想法是什么呢?难道它之后背对着我离开身影的那些叫唤,还是源语不成吗?
它们是自由自在的,你看那桥渡鸦一会往东飞起一只,一会又往西落下一只,起落之时还不忘拉出几声“鸣笛”,炫耀一番。
打开房门,重重地锁上,他疲惫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但并非睡意,或者说他此时压根没有一丝的困意。不能,自己还不能就此睡下。
他起来打开了自己的橱柜,看着内部琳琅满目的书籍、各种晶莹剔透的小瓶以及几个袋子。
里面装着自己的衣装,还有一些数年前从家乡离开时,母亲哭着在岸边交给自己的东西。
一袋瓦兰提斯的辉币与一袋铜银币,也正是这些,给了他到现在都相当优渥的日子。
他将所有袋子以及自己攒下来的积蓄全部倒在床上,仔细地清算,加上当初母亲给他的钱,到现在自己总计还有36枚瓦兰提斯金辉币、94枚埃利亚银币、6枚金龙与约百枚银鹿,这些钱该足够他们坐船离开,但是该往何处而去?
将所有钱币都妥善小心得重新整理进两个皮制袋子中塞到床下,逃跑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完事的,今天自己还得装模作样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夏尔抱着书本,如同其他起床的学徒与助理学士一样,来到学城的公共食堂,他还见到了阿尔伯特、莫兰德、拉蕾萨以及佩特。
“你的眼圈出卖了你,夏尔,说吧!你昨晚是不是跟玛格丽特战了个痛快?”阿尔伯特一把拉过夏尔,笑着调侃着他,但这次夏尔只是摇头苦笑,某种意义上,昨晚自己与玛格丽特可是真的干了一些会让他们目瞪口呆事情呢。
一想到学城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夏尔有些悲哀,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自己的伙伴,自己朝夕相处所在的地方。
他们如往常一样一起入座,不过可不是与那些吃着糊状食物的学徒们一块,而是找了个独立的位子,也只有学士与助理学士有资格入座。
众人入座,负责上饭的学徒端上了几盘涂了黄油的黑面包片以及一陶罐的豆子煮培根,这便是他们的早餐。
满是酒气的莫兰德咬下一口,不用多猜,他昨晚也定是去喝酒了。“你们知道吗?出大事了”莫兰德嚷嚷着。他是王领骑士之子,尽管似乎时刻都酒气熏天。
“你们知道吗?昨天傍晚有一只奇怪的渡鸦飞到了学城的枢机会上,不断喊着怪话。”莫兰德续道,“那只鸟不断盘旋飞着,一边嘶着死首相,死首相,死首相的怪话,值班的学士惊讶于其,但还没抓住,那畜生小飞得高高的遛了!”
夏尔心中一惊,眼前浮现的却是此前细节遇到的那大只白鸦……
“莫兰德,那只乌鸦,有什么奇怪的特征吗?”
“特征?”
莫兰德想了想又道:“那只渡鸦倒是只白鸦,但若是说与其他寻常白鸦有何不同,听昨晚目击的学士们说,那只白鸦的眼睛却是血红而非寻常黑色,还比寻常白鸦长得还要大一小圈,简直像只小夜枭。”
一直默默吃饭的拉蕾萨突然也插话进来,“他说的对,夏尔,的确是有大事发生了。”
夏尔与阿尔伯特看向他玛瑙般的眼睛,“难道还是国王死了不成?”阿尔伯特耸了耸肩,昨晚一回到学城他便倒头就睡,什么消息也没听到。
“国王没有死,但……”拉蕾萨将豆子与汤汁倒在面包片上,“国王之手死了,就在那只奇怪的白鸦离开几刻钟之后,君临的渡鸦就到了学城……”
“国王做梦,首相筑梦。”夏尔鬼使神差地突然说了一句出来,公正贤明的琼恩.艾林去世了,愿老妪为他点亮前程。
“我怕是国王吃席,首相接屎!”莫兰德笑到。
“枢机会的博士们现在都在议论纷纷呐。”莫兰德继续着,佩特则阴郁地继续默默吃着饭,显然是心事重重。
夏尔看着他却突然想到,学城每一位博士都持有一把由黑铁制成、古老而沉重的钥匙——它能够开启学城里每一扇门。它只有博士能够拥有,一般博士们都随身携带,或者藏在安全的地方。
然而佩特所服饰的沃格雷夫博士,却早已是个老年痴呆……夏尔的心思开始不断游走起来,如蔓延的野火。
“君临那边足足来了两只渡鸦”拉蕾萨接到,“第一只渡鸦带来首相死去的消息,第二只渡鸦带来国王准备北上的消息。”
“哈哈,看来一路上又要留下一堆私生子了。”莫兰德喝醉之后变得更加执拗,当然,清醒时他已经够顽固了。“敬我们的劳勃国王!”
“敬劳勃国王。”夏尔也一起出声应和,但他当下心思正如奔驰的马蹄一样,首相死了,他心中仿佛是有猫在抓啃一样的痒,那数千里之外的君临仿佛就在吸引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