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临走前,给了沈雅若一个眼神,示意他会处理干净袖子里藏着的,和赵姨娘房间一模一样的熏香炉。
谁也没看见,在他准备验香灰时,偷偷的做了调换,真的那个就挂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而让众位大夫检验的,是翡翠提供的有毒熏香。
沈雅若微微点头,高兴的走出去之前,回首望了屋里一眼。
沈淮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转而望向天空,漫天星空灿烂,好似母亲沉冤得雪后的笑脸。
一夜之间,沈府的风向标变了。
先是老爷让人把府里的管家大全给了二小姐,而后是赵姨娘重病,闭门不出。
虽说对外的说发是有贼人闯入,赵姨娘被刺伤,可都是深宅大院待久了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一些异样,不免多议论了几分。
“赵姨娘耀武扬威这么多年,没想到也有这一天!”
“总归二小姐是熬出头了,我就没见哪家嫡出小姐过的不如庶出的。”
在转角处,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沈静安心头猛然窜起邪火,快步走了出去,呵斥道:“闭嘴!主子是你们这群下贱的奴婢能议论的么!?”
那群婢女一惊,连忙请罪。
正因为父亲避而不见,而积压了满肚子怒火的沈静安刚好找到了发泄渠道,指着其中一个婢女道:“白玉,给我掌嘴二十下。”
那麻衣婢女一听,顿时吓得跪地叩头:“大小姐饶命……”
这二十掌下去,脸就毁了。在女为悦己者容的时代,有什么比毁了一个女子的脸还要更残忍的事情呢?
沈静安满意这种操控别人人生的感觉,冷笑道:“打,打不死,就往死打。”
白玉咬了咬牙,抬手使足了劲,丫鬟的脸蛋瞬间通红,几下子便面门流血。其余的人莫说求饶,各个都是胆颤心惊,低头自顾自。
“住手。”核对库房账目回来的沈雅若,恰好看见这一幕,立即呵斥住。
沈静安见识她,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我管教下人,也有什么不对?”
沈雅若面无表情:“我沈府虽不是什么酸儒之家,要求对下人慈爱,但也是规矩严明,家风宽厚,何况赵姨娘刚刚生病,就算是积福也不该如此。”
“少拿母亲说事!”沈静安快步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几寸,她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然我母亲怎么会忽然病了?还有,父亲为何不见我?还不让母亲见我!”
“据我所知,沈府里只有一位夫人,长姐也只有一位母亲,唤作段夫人,去世四月有余,不是病了,是死了。”
在这个礼法大于天的年代,妾室没资格被唤作一声母亲,唯一有资格的,便是正室段茹。沈雅若挑了挑眉,讽刺一笑:“若是长姐问的是赵姨娘,也该称姨娘才是。”
沈静安最恨的就是有人拿她庶出的身份做说头,抬手便要打,可惜沈雅若并非吴下阿蒙,抬手便接住,幽幽一叹:“当初母亲要将长姐接到身下教养,赵姨娘不肯,可怜长姐便跟着赵姨娘学了一身子小家子气,动不动就伸手打人,实在是辱没了沈家家风。不过幸好长姐还未出嫁,有机会改正。我已经禀报了父亲,叫他为你寻一个教养嬷嬷,好好学学礼仪,待孝期一过,便出阁吧。”
“你对我的婚事做手脚?”沈静安瞪大眼睛:“你这贱人!”
沈雅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和沈淮战商议她的婚事,但却能让她误会,所以暧昧一笑,含糊道:“长姐既然是跟着姨娘长大的,学的也是姨娘的做派,那么日后,也会成为一个好姨娘。”
说罢,狠狠的甩开了手,叫人给那麻衣婢女拿些药,便走了。
沈静安神色不定,一会青儿一会红儿,最终敌不过被胡乱指出去的恐惧,闹着去了书房。
守门的知晓这位庶出小姐是老爷的心肝,没敢多拦。
她一进去,眨着眼睛,眼泪流了下来,悲伤道:“爹爹,娘病了,女儿害怕,您在不见女儿,女儿就怕死了。”
若是以往,沈淮战早就心软,可如今看着她酷似邵静儿的容貌,心烦的不得了:“不该你问的,别问。”
沈静安没想到一直宠爱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对待自己,而屋内还有下人,脸蹭一下就红了,红着眼圈道:“爹爹现在心里一心都是妹妹,可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爹爹若是不喜欢我,还生我下来做什么?”
沈淮战本就心烦意乱,被这般一闹,更是怒从心生,呵斥道:“上次你欺负嫡妹不敬嫡母之事,我念你年幼,没有多管,现如今见你越老越不像话,半点闺阁小姐的样子,当真要找个教养嬷嬷好生管家了。”
沈静安以往也曾撒娇发脾气,沈淮战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地哄着,第一次见父亲对自己发了如此大的火,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屋里的下人都明白,变天了,如今府里,是二小姐得势。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大小姐是哭着从书房里跑出来的。”云絮把打听到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末了疑惑道:“老爷这心,可真是说变就变,这赵姨娘做错了什么,竟被软禁了起来?”
被妾室绝了子嗣,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因此也只有陈妈妈知道隐情,外头的人猜来猜去,也猜不到点子上。
沈雅若一面看账本,一面接过青雨递过来的茶,轻轻砸了一口,慢悠悠道:“虽然赵姨娘无力回天,但长姐总归是父亲的女儿,疼爱了那么多年,若是不断了她的根,我恐怕是夜不能眠。”
青雨在一边恭顺的在炕几上摆上嘉应子黄豆糕等小吃,一边问道:“如今赵姨娘被禁足,虽然不清楚是何原因,但总归是个隐患,小姐要不要动手脚……”
沈雅若瞅了她一眼,云絮看着狠厉,实际上是个纸老虎,反倒是一向稳重,不声不响的青雨是个狠心的。
“赵姨娘那里,我父亲便容不下她,无需多费手段。”
青雨乖巧的应了一声。
不过半月,赵姨娘的病越来越厉害,邵家的人上门询问了几次,都被沈淮战面色铁青的打发了回去,在那之后的两三日便不治身亡。如今沈家在京都,大大小小也算是站得住,邵家一心攀附沈家,自然也不敢闹出什么风浪,这一条人命,去的是风轻云淡。
沈淮战在那的一个月之后,终于回复了往昔的色彩,此时距离段茹去世也有半年多了,他提议要去寺庙给段茹祈福,沈雅若一脸感动的同意,实际上很无所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祈福都是假的,活人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不过面子上的乖顺,让沈淮战心里很熨烫:“昔日,是父亲不好。”
沈雅若从善如流:“父亲也是受到了奸人的蒙蔽,如今好了。”
沈淮战苦涩的笑了笑,好了么?
他为了求个安慰,可谓是准备细致,可谁曾想临到头,突然生了变故,前代京都指挥使忽然暴毙,皇帝临时任命他上任,片刻都离开不了。
京都指挥使不过是个四品官,但重就重能执掌京都三千人马,这股力量平日看起来无用,但关键时刻,比如逼宫篡位等等时非常重要,非心腹不能胜任,平白无故的落在沈淮战身上,让人惊讶的很。
沈淮战回到家中,表示去白马寺的计划有变动的时候,人还没缓过喜色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