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夏在收到我发给她的剧本后,并没有对“将九泷参与创作”这件事多说些什么。但我本来以为她会发表一些对于那个结局的看法的,她却只是给我发了一个地图上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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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〇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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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之下是一行简短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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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让我过去么?那样的话至少说好一个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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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我过去么?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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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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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并没有给自己陷入沉思的空闲,看她的意思,应该是让我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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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衣服,爱丽丝出现在了门的一侧。今天的她,虽然是没有实体的恶灵,但还是考虑到了衣服的季节性,尽管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认知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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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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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止不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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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要是也像其他人那样看不到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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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左琴,在瞎想些什么啊。快点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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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毕却并没有急着转过身子,甚至还在原地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粉白色棉服边上的流苏和长如瀑布的黑发角度一致的摆过,白色的打底裤下面套上了和上衣颜色一致的棉鞋,头上的发卡让人联想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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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只的话应该是会咬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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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我呆在后面,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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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让我评价一番么——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了。现在的话叶子也不在家,更何况她只有在傍晚才能看得到爱丽丝而现在是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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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硬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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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看起来,蛮像小林家的康纳酱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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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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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我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极高的溢美之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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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嘴巴似乎撅的更高了,眉头上拧出了一个小小的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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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番看到坟墓里去吧你!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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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很干脆的转过身去走进了电梯。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在她把电梯门关上之前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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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没有坐电梯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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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钢铁所阻隔的少女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了这里,我在确认了自己带了钥匙之后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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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夏给我发的坐标附近有几个地标性建筑物——当然不是麦当劳肯德基这种,只是一个南城市中心的中央公园。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片关于城市中建设中心公园的必要性的报道,那之后不久就开工分别在城南城北建了两座,市民普遍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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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能说的这么确信主要是因为那是我在COLOR’上看到的消息,这个社区虽然因为非盈利非官方性,并不为很多人所知晓,但参与者的年龄分布却在我想象之上的广泛——人们也因为匿名保护而能够说出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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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无聊的设定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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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说的公园,位置离我原来的家很近——还有我的初中和小学——当时并没有成绩选拔的机会,只是被父母拉着进了小学,又进了初中,才知道原来考试是要分而且还越高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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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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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一个从外面看是一个木制结构的屋子前面停了下来——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剧院,不过现在已经沦为墙上写着大写的拆字贴满了封条和涂鸦的,遗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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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这个剧院还是有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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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在这里看过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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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左琴你忘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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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就好像被剪掉了一般。剪刀伸进了我的脑子里么——而且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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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那样比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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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像是被我恶心到了一般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嗯,本来以为她对于这样的玩笑抵抗力应该比我还要强一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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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车钱付给了司机之后和爱丽丝一起站在了荒草丛生的剧院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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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被神明保护着一般——这附近明明林立着超市啊饭店啊之类的,隔着不远两个街区就是千石府电器街了,按理说应该是十分多金的路段才对,像这样空闲下来的地方按理说是不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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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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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日光灯的塑料开关被打开了一般,记忆中的一部分暗处被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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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它周围也是明亮的地方,那么我应该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那一份的缺失才对——我却基于这份记忆的苏醒意识到了我忘记了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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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我真正能够记住的事情,仅仅是缈若烟海的记忆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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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摩挲着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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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它从泥土中挖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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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去上面草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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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具,猫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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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雨的黄昏,明明有着血一般的夕阳却仍然有冰冷的雨滴从天空滴落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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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死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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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被电流修改过的粗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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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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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绝对不是这样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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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抽动着的黑色线条将少女的面容层层包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但我记得当时的我跌坐在地上,粗粗地穿着气,手也要比现在短很多,短小粗胖的手指像是毛毛虫一般,只是将他们伸出就会对自己产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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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恶自己的原因并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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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当时应该还发生了些什么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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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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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剧院的残骸之前,无力感像是氤氲的蒸汽一般从下肢不断的扩散开来,身体像是要融入地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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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了我的喉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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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是喉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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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突然就关上了——连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化作了沙绘一般的记忆变得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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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些……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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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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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用手指轻轻的挠着我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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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痒,但是出人意料的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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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猫会那样咕噜咕噜的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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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咕噜咕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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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它的叫声仍然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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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的一声,眼前巨大的木门被打开了——没有从门上抖落的积灰,也没有从门中窜出的蝙蝠,但内侧走出的少女,仍然我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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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夏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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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自己,初中时候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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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我为什么知道那个是她初中时候的制服,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和她曾经是一个班的,但我却对她没有很深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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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在遇到她姐姐的前一秒钟,如果你来问我“你记不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班上有这样的两个女孩子?”就算把她们当时的照片掏出来拿给我看,我仍然没有想起她们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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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我没有注意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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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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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被少女的一声喷嚏打断了——果然很冷吧,在冬天的时候穿着夏天的制服,就算今天没有风那也是只有在漫展上才做的出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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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琴你来的好慢——”花落夏一边从制服的兜里掏出手纸来醒了擤鼻涕,一边抱紧自己的身体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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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这个是要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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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等一会就能等到所以把外套放在里面了,结果一直没到——不过比起这个,怎么样,想起了些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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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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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我惊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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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些什么……嗯,你是我初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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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而已么——?啊不,这种事情不该忘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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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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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承认了啊……也罢,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你想起来,我也没必要让你来这里了。到里面去吧。外面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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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夏比起我之前在得兰中学见到的那时似乎要活泼了一些,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变得丰富了——不过这似乎是为了抵御寒冷必要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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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提到了外套吧,既然有的话就快些穿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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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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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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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的回答并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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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向她提起猫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如果也想起了那只猫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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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她了吧,和左琴你一起养猫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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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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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你就没必要顾虑了啊——提出邀请的是她,想要帮你恢复那段记忆的人也是她,这不明摆着对方还很好的记着那些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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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也是问题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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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中没有和她提起过那时候事情的经历,换句话说,她应该是不知道我忘记了那些事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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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却像是从不久的将来穿越过来一般,预知到了我的表现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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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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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了黑暗的剧场之中,拥有两层结构的空旷的后场厅和外侧不同,有着很现代化的装修——尽管如此,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早已聚集了大量的污物,看来在承办方将这里舍弃之后就成为了野猫野狗理想的家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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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是在冬天,不然可能会被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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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们从底下进去吧。那里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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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二层探出头来的少女笑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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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到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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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到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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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嘻嘻一笑,便消失在了大理石围栏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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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嘛——嗯,至少目前来看她还是没有恶意的,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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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走向了微闭着的大门,我惊异的发现和煦的黄光正从内侧淌出——这里的电力供应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停掉了才对,但很明显那只是我错误的主观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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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两个踏进那扇门的瞬间,看到的就已经是经过修改之后的景象了——这里和安德维奥的同步率异常的高,就算出现幽灵也不足为怪。”爱丽丝借助通神和我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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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意义上的幽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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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还会是哪种啊……不过它们对人类没有恶意,一般来讲,充其量是羡慕吧,羡慕你们还有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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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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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对她而言是有些沉重的,毕竟没有肉体这一点,她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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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奇怪的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其他的被激发的灵格,难道对方的特技就是隐藏自己的气息么……”没有等我转移话题,她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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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叫千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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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丢给我一个很严厉的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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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个必要啦——而且叫那个雌猩猩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实在不行就逃跑呗,我对逃跑还是很在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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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得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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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个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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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光是那紧闭着的深红色幕布——就连天花板上的正常照明的吊灯,观众席上一排排的座椅,以及舞台本身,都像是从未使用过的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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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理解了爱丽丝所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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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一切都是被修改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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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样子应该是很残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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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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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爱丽丝的手指看向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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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色的小猫从幕布之间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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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摇了摇自己小巧的脑袋,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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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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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喇叭声从周围音响中轰鸣了起来——幕布轰然拉开,一辆蓝色的轿车像是刚刚冲出牢笼的钢铁怪兽一般从舞台内侧冲出,车头在与观众席接触的瞬间,却又像是用纸折成的一般失去了自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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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空中的猫却不断地重复这一个事实——那是真实的质量,带来的真实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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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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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1&*(¥当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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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没*&%…¥%有做¥*#&因为我觉得(#¥&*做什么也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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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么?那样脆弱的身体如果被车辆以那样的速度撞到了,应该还没有等落到地上就已经变成了尸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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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胸膛却像是在谴责我一般,剧烈的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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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风箱一般的肋骨,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的干渴。我从未如此渴求着空气。我想只有呼吸这一行为能让我觉得,我没有在第一时间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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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却从我的身后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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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服的领带翻动着,就算我能从短裙下看到胖次,却连自责的心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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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悬挂在舞台的上方,照亮了少女的侧颜——那是静静流淌着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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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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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猫死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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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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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的手抓住了我的胃部,我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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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自己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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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当时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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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要死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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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闪白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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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些微的刺痛,拼图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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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才是她当时所说出的话——河流被疏通了,我也就此想起了那之前、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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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河畔,我看到了一只放在纸箱中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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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是被人丢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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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人也有很多——甚至在我将脑袋凑过去之前,刚好走过了一对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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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的毛色还算少见,通体的黑色,除了白色的四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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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花落家,还有她的妹妹蹲在了我,不,准确的说是箱子的旁边——我和女生的接触很少,更别提是班里这两朵高岭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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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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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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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但妹妹似乎怎样也放不下它。甚至在姐姐已经站起身之后,妹妹还是一直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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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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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看两个长得如出一辙的人意见不一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人和镜子里的自己吵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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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也感觉不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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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左琴,你要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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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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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后悔了——曾经有过被野猫抓伤之后打了很多狂犬病疫苗的经历,这也让我对城市中来路不明的动物敬而远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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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个,她知道我名字这点也很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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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我家不让养宠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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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部分原因在我。但这个事实得先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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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也是啊,你没看到我姐姐那样么?嗯,那我先带它去动物防疫站检查一下,哦,应该还要买些生活物品才行啊……左琴你就找下那里有合适的地方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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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样近距离的看到女孩子的笑颜,我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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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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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事情就无需赘述了,虽说她拜托我找地方,但最后还是决定在废弃剧院养那只猫了,因为那里离学校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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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担当的部分,可能就是帮忙搬下东西或者,代理铲屎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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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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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午后——啊,刚好就是遇到那只小猫时候的那样的,静止一般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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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这是那只猫的名字,像往常一样蹲坐在剧院门口等着马路对面的我们——那天可能是为了和可可分享解放的喜悦吧,花落夏买了些它很喜欢的鱼型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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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为什么当时拿着饼干的人不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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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我可能会冷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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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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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手腕,散落的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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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已然不是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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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想要抑制自己嘴角泛起的笑意,但是我做不到——我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恐惧,仅此而已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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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掉的少女,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