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对未知产生恐惧,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我接受了对方邀请的原因——但在当时无论是气氛上来讲,还是为了进一步的了解发生在她们姐妹二人身上的事情,接受那个剧团的邀请都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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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一提,已经成为大学生的花落夏似乎还在以校友身份参加着剧团活动——说不愧是得兰中学好呢,还是她现在的经纪人政策开明呢,至少在我了解之中会花时间参加非盈利性校级社团的人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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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很不成熟啦——而且和她们在一起表演的时候也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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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问过花落夏这方面的原因,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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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当日的公演结束之后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那之后的第一个信息便是她自己所编写的剧本——也就是当日的那个《蔷薇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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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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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花瓣之下是能够伤人的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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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辛德瑞拉的话,的确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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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也是一样的啊,只是你没有看到她的刺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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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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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只是因为她的姐姐被恶魔侵蚀了才会那样吧——常理来讲哪会有互相伤害的姐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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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因为那样,应该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才对啊。就算是为了追求画面效果才安排了那样的一场大战,但如果要是敬爱着姐姐的妹妹的话,应该会拼命的寻找其他的解决办法,去避免那样的Badending变成现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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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高中生剧团的一个剧本啦——”我苦笑着将文档拖到硬盘里,打算看一下花落夏发给我的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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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自己看原稿好了——木琴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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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琴是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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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说我的脑袋用木头做的么——爱丽丝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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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无聊,但我还是不由得为她这样的变化而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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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之前再一次失去了好不容得到的肉体,但似乎并没有对她的灵格本身产生太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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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许是我还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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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样的不安在目前的状态而言是没有必要的,与其担心这种事情,还是尽快弄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的灵格会互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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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在见到花落家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份记忆的缺失究竟来源于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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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击文档的过程总有种打开禁书的感觉——毕竟刚刚看过了这个剧本的演出,对于剧本本体存在敬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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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似乎被风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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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读完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脊背开始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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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和那个,是一个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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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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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双手拽住了我的衣领,从阴影之中爬了出来——尽管她的体重在现实中微不足道我还是完成了一次窒息所导致的濒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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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诶,删掉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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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删掉了大量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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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丽雅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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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辛德瑞拉的——不过二者的内容很明显有着本质性的区别,如果说作者试图将辛德瑞拉塑造成一个有着血肉之心因自身的善意而纠结于邪恶侵蚀的角色的话,辛德丽雅反而是一个盲从于正义心灵封闭的冷酷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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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象到删掉这些独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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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是想要得到了合理的感情引导,然后对于特定人物产生固定看法的——但如果将这些独白加入的话,对于好恶判断而言将是极大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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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怜悯的反派,和令人生厌的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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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物,虽然也算是亮点吧——但我想那些剧团成员应该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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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所以才需要修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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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在这个剧本使用之前花落夏也已经和那些剧团里的高中生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了吧——人物设定的太过偏激,可能并不适合在学校这种地方出演之类的。但因为时间原因所以修改的较为仓促,将剧本中的独白部分全部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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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花落夏一气之下的决定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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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总感觉这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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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印象,至少在记忆中应该并没有达到朋友以上的关系才对——啊,包括朋友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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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姐姐长得都很好看,而且性格虽然迥异,但无非是慎行和热情较为突出,抱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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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对她们一点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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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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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见到她们本人,或许我连她们两个的名字都叫不上了——当时能够脱口而出花落家的名字也纯属是幸运,我这个人对于人名的记忆力堪比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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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我来改么……我也没有写过剧本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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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很好奇她们在见到我的瞬间就将话锋转向我的原因——要说和得兰中学的接触的话除了我是“那个左之叶”的哥哥这点在半年前的千笑事件中变得人尽皆知了以外,关于写作方面的应该是一概没有的话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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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将九泷的话还有一些可能性——毕竟她参加了剧团而且还是原畅销小说作者,话说回来,有着她那样的存在还要拜托我来帮忙么?直接拜托那个写作怪物来不就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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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是怪物真是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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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现在这样将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前美少女作家正叉着腰站在我的旁边,尽管她的眼睛盯着屏幕没有在看我,但刚才那句话明显是针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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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无意中把想法说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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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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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是剧本的原稿啊——说实话我也还没有看过呢。名作家林夕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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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一脸平静的转移话题啊!而且不要提林夕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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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用那个名字当做笔名投过一些小说比赛的稿,但后来全都石沉大海了也就没再用过——可能她们说的是另外一个林夕吧,毕竟这个名字只有两个音节重复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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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罗浅潇那里拿到了钥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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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应该还在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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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一敲门她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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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么?动物一般的本能啊,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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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带上菜刀去叫她起床好了——不过要是被摄像头拍到可能还会惹出些麻烦。带上叶子去或许是个不错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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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这个原稿改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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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时,屏幕上的word文档已经被翻到了底端——我这才注意到刚才将九泷在和我讲话的时候右手中指一直在不断的滚动着鼠标的中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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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演出之前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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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啊,我也是因为很好奇,学姐为什么在你看完了之后还要把剧本发给你,才会在这个点过来的。这个剧本的原作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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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说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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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方面她没有撒谎的理由啊——本身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要是台上演的是这个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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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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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删掉了很多部分——但是没删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也没有什么区别才对啊?尽管内容显得有些冗长了,也不至于直接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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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辛德瑞拉和辛德丽雅两个人都是学姐一个人演的吧——你还记得开场之前学姐跟导演吵了一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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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当时的确看到了。是因为她当时要一个人演么?的确是很过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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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九泷摆了摆手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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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姐要一个人演两个角色的事情是排练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的——毕竟剧团的成员能做到和她对戏的人根本不存在。你在看的时候应该也感受到了吧,她一出场之后那种绝对的存在感。整个舞台简直就是为她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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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算你这样讲我还是不明白这些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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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独白大多数都是交织在一起的,但如果要是一个人演呢?根本没有换场的机会,不说人物形象转换需要时间,就连灯光变化都会显得突兀吧。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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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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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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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啊——那样的话还是剧团的演出么?不就是一个人的舞台秀了么?导演可能也是在上场之前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了吧,所以才临时决定删掉了大量的独白——但就算这样也很奇怪啊,因为我们排练的时候拿到的剧本和这个根本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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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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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是花落夏打算临时更换剧本才会和导演吵架吧——毕竟都是她一个人演,只要她一个人准备好台词就好了,幕后也只需要配合她的节奏临时修改一下舞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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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了些初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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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校庆要求每个班都要拿出一个节目——像这种事情就算你不想参加也是没用的,边缘者会被以集体的名义强制性的拉到节目中,哪怕是举根树枝也好。我当时就处于这样的立场,成为了一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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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演树的还有一个,我现在才想起来那就是花落夏——可能是因为大脑不敢相信那个花落夏在初中的时候抗拒演出所以才淡化了这段记忆也说不定,但我当时很清晰地记得,她在正式演出的时候插入了一段旁白,从而将剧本里一处牵强的地方很好的过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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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时那个节目没有拿到一等奖的话,估计临场发挥的她会成为班上的众矢之的吧——我在演出结束后到公布结果的过程中还一直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后来听说了没什么遗憾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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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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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那么担心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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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立独行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那时的她也想现在这样,是个在台下有些内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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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善于扮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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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某人一样呢。”爱丽丝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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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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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爱丽丝在讲什么——当时的我也和她一样,在班级中长期的处于边缘地带——尽管会在各种晚会啊比赛啊之类的情景下一鸣惊人,平时却总是被同学当做异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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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渐渐地学会了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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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儿时的我便已经渐渐地开始死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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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拜托我修改剧本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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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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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也隐隐约约有过那样的感觉,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能够理解彼此的——但双方都不是会主动去交际的类型,所以也就不了了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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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九泷,剧本的事情可以拜托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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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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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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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会读心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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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怎么可能——所以说是可以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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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虽然我只是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啊,而且也绝对没有因为她把剧本交给你而感到不平衡啊,但这样真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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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指我近乎于推卸责任的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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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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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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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并不是初中的时候,仍然会毫无顾虑的成为人群中异类的我——我有着绝对无法完成她对我期望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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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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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没有将剧本交给你,我想完全是因为她不知道剧团里还有着为了完成自己的作品,就算毁掉一个城市也在所不辞的人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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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哪有啦——”她笑了笑摆弄了一下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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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值得害羞的事情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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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钥匙链上取下了自己u盘插到了电脑上将剧本拷了一份到里面——将九泷从包里面取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乖巧的坐在了我的床边将电脑放在膝盖上,脸上写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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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就打算要剧本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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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嘿嘿一笑,将u盘插到了自己的电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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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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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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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我的是骤然加速的键盘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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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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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开了自己的文档,随便找了一个没有填完的坑打算一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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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过去了约莫一个小时,我码完了一章之后合上了电脑看了下表发现已经接近零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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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看了表的原因也可能是我真的饿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手机想要叫外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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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点外卖啊,我会饿的。”一直处于贤者模式的将九泷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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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就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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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那么轻松,女孩子要控制体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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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现在她会觉得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讲道理像码字这种高脑力劳动是很消耗热量的,或许这也是将九泷平时很少运动却也能保持着很理想的体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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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今天看来是要饿上一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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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还要睡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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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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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码着字一边跟我说道,眼睛从未离开过屏幕——那样的速度总让我担心她写出来东西1的质量,不过这可能也是我和她之间的差距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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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睡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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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插好电然后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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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差说一声“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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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一下子黑了下去,将九泷将战场转移到了我的书桌上。电脑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她炯炯有神的双眼,我将身体背了过去一边快些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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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早点睡啊,啊,明天是周日来着啊——周日也要早睡啊,修仙对身体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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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传来两三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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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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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是令人安心的船锚一般缓缓落入了我意识的深处。我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当时的事实应该就是这样的,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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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且身边还躺着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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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左琴对于如此套路的展开自然是免疫的——更何况她还好好的穿着衣服,桌子上的电脑已经合了起来,我摸了摸充电器的变压器,发现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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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刚睡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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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把身上的被子挪到了她身上——可能是她当时帮我盖的吧。毕竟是冬天,就算是在室内还是会感到些凉意的,尤其是已然降温却迟迟不通暖气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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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慢条斯理的帮她收拾好了电脑——好吧,并没有突然闯入屋内然后大喊“啊啊哥你昨天做了些什么”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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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她对于这类事件的敏感度应该比缉毒犬还要强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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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蹲着摆弄电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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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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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去,看到将九泷支起了上半身,睡眼朦胧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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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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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又扑通一声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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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指的是辛德瑞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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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对于她以如此投入度写出来的东西产生了一些兴趣——我把她的笔记本从包里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一般缓缓地掀开了电脑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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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总觉得这样的偷看有些对不起她,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等她醒来或许就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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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啊……是D盘来着啊,哦有了,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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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进去了一个叫做坑的文件夹,将排序方法换成最后修改日期,出现在最上方的文档就是《蔷薇姐妹》的修改稿了——结束时间是凌晨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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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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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开了文档,她很认真的用蓝色标出了自己修改的部分,看上去也很轻松——主要的工作是将二人太过直白的台词缓和了一些,还有就是调整了一下二人独白的顺序——其间加入了一些旁白和新的情景,让二人的出场不至于太过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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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完美的解决了昨夜提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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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到最后,结局和表演的时候是一样的——在夕阳照亮遍地残骸的丘陵之上,姐妹二人用手中的剑终结了对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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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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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屏幕一侧的进度条还有向下拉扯的空间,全篇的蓝色字体充斥在了屏幕之中——但并不是以剧本的形式呈现的,可能也是考虑到要尊重原作的原则,所以仅仅是提出了一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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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瑞拉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身体从辛德丽雅的剑锋上滑落,双膝跪地,淌下的鲜血混入早已被浸透的大地,和迅速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错,自己的确刺中了对方的要害。
就像自己,日日夜夜所练习的那样——将剑锋,精准的穿透了姐姐的心脏。
恍惚之间,辛德丽雅发现姐姐的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腰际,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妹妹仍然健在这一事实一般,她将耳朵贴在了辛德丽雅的腹部。
铠甲包裹的膝盖击中了辛德瑞拉的下巴,她连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然跌向了大地。猩红的长长卷发在大地上散开,和鲜血混为一体。
‘不要碰我,魔女。’
她怒吼道。
辛德丽雅确认了自己虽身负重伤,但并不致命——这也是迷信魔力的恶果,姐姐,不,魔女的辛德瑞拉并不能纯熟的运用兵器。
这成为了她的败因。
——而胜者,是自己。
辛德丽雅提剑走到魔女的身边,打算给她致命一击——可那魔女却已经不知在何时,永远的沉寂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
辛德丽雅不可思议的将剑插在了地上,跪了下去。
几经犹豫之后,拄剑泣不成声。
疾风吹过空旷的荒原,送来了远处林海的涛声。夕阳照亮了亡者的睡颜——她嘴角上的笑容,无异,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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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出了u盘,默默的将文档拷了进去。一边启动自己的电脑,一边将手机从插头上拔了下来,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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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夏接电话的速度要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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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稿子已经改完了——你要看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