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B，爱丽丝的猎犬

“啊，嗯……”塔莉想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也许只是它不想理你？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没有与它直接互联的权限，但是你可以――”七号操作纳米集群，朝不远处、螺旋体上的一个小小凸起比画了一下，“告诉我爱丽丝到底怎么样了，我便让你离开。”

“与！与爱丽丝互联？！”塔莉惊笑道，“你、你是短路了吗？”

她其实并不知道互联的后果是什么，但可以想象，如果当真进入到了爱丽丝的“思维内”，再想要“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你是爱丽丝的猎犬，主人现在境况不明，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七号顿了顿，“我不想强迫你，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亦没有回头之路可选了――”

看着火焰般的“结界”在七号身旁翻腾，塔莉自然是知道对方所指何事，她点了点头，飘到凸起物的跟前――这是一个光滑如镜的八棱型物体，能隐约看到表面之下的细密电路。

“为了爱丽丝。”

塔莉自嘲似的轻叹一句，伸出双手。当电子触角轻碰到镜面的刹那，甚至爆出了微弱的电火花，汹涌的电子空间在眼前平展开来，塔莉根本没能有所反应，便被那黑洞般的世界猛吸了过去，眨眼之间，身边的一切都改换了面目。没有压抑紧窄的空间，没有凶神恶煞的机器，没有群魔乱舞的结界，没有淡淡幽兰的螺旋体，有的只是一个广袤到难以想象的虚拟世界。

塔莉检索了自己的整个儿语言库，只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形容周遭景象的词汇：

“无远弗届。”

信息的传播本应是光速，塔莉却跑了整整半分钟也没能找到这片信息海洋的边界，出于纯粹的恐惧，她放弃了探究这台量子计算机的存储容量――这还只是爱丽丝的一部分，如果数台这样的设备结合在一起共同运算……难以想象，也许在里面模拟整个宇宙都未尝不可。

“嗯？等等……”

只顾着叹息硬件的雄伟，塔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骇人的事实――

“空的？”

近乎无限的电子空间中，却连一个字节有意义的内容都不存在，除了可以忽略不计、用来维持电源和设备基本运行的BIOS程序以外，无以名状的空虚充斥在每一个可以被感知到的角落。

塔莉试着输入了一下查询的指令，简约到极致的系统当真还有了响应――果然是空无一物。看着那停留在一片漆黑之上的指示符，塔莉瞠目结舌地伫立了良久，直到七号碰了碰自己的分身，她才愣愣地转过身来，颤巍巍地张开嘴唇，没头没尾地吐出半句话：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七号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停顿了一秒，“请定义‘她’和‘不见了’。”

“爱丽丝！是爱丽丝不见了！”塔莉一把捧住七号的外壳，“这里面是空的！一条程序也没有！爱丽丝不在里面！”

“这不合乎逻辑。”七号摇摆着身子，“没有任何已知存在拥有删除爱丽丝的权限。”

“也许有呢？”塔莉手舞足蹈争辩着，冲击性的事实让她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人质”的立场，“也许、也许当初制造爱丽丝的旧人类设计了某种程序？在某种条件下自动触发以销毁爱丽丝？”

“我承认是旧人类制造了爱丽丝，但是他们如今何在？”七号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或许爱丽丝只是暂时休眠了，或许正在升级系统。这一切都有预兆，对的――”它并不是在和塔莉辩论，反而像是要说服自己。“我能感觉出来，我在这里，能够感觉得到。”

“醒醒吧电脑！你能感觉出啥？你他妈有这个功能吗？”塔莉近乎歇斯底里地笑着，“事实就是爱丽丝‘没了’！别管什么原因什么过程的――”她背手指着身后的量子计算机，“空的！空的啊！”

“我……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我……”

突然，七号发出一长串诡异的啸叫，剧烈地抖动了好几秒钟，而后就像是被强行关闭了一样一动不动，光音全息。

“干？！啥意思？！”塔莉哭笑不得地伸手过去捅了一下，“大兄弟你这……你这是死机了？”

七号被捅得微微向后漂移，显然它的浮游系统也已经关闭，只是一段像是“程序报错”的警告音忽然响起：

“记忆体归零进程执行中，请勿扰乱。”

“归零？”塔莉歪了歪头，“你这又是要闹哪样啊？喂？”

不到半分钟，七号便又恢复了动静，在“以太”的帮助下，它慢慢抬起那其实已经没有视力的探头，对准塔莉，发出一声凶狠的质问：

“你是谁？！”

“干！”塔莉双目怒瞪，简直是要彻底崩溃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刚刚说‘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的就是你吧？”

已经散失在空气中的纳米集群突然聚拢又起来，一左一右地组成两条触手，在塔莉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擒住了她的双腕。

“哎？啥子？”塔莉摇晃胯骨，试着挣扎了一下，“这是要干吗？！”

“通报身份！”七号阴冷地令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身、身份……”看到身边愈发狂暴起来的“结界”，塔莉不禁加快了语速，“是的是的！身份！有有！我！我是塔莉！爱丽丝的猎犬！414特勤队，主脑序列号G3A330509F，前来执行代号为‘太平洋9902’的日常维护及升级任务――”

纳米集群摇颤了一小会儿，缓缓退下，七号也跟着点了点身子，似乎是对答案还挺满意。

塔莉见手腕的束缚已经解除，便放松了些许，她长出一口气：“谢谢，大兄弟……让我先，缓口气儿……”

话音未落――

名为“结界”的微型兵器组成的利剑，以几乎突破音障的速度划过了她的脸，足以抵御真空和宇宙辐射的头颅被削成两截，连着脆弱的主脑一起。――塔莉甚至没有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便被夺去了性命，只剩下空洞的身体在无重力的世界漂浮、旋转，就像掉在旋涡中的一片柳叶。

“对不起，女士，你没有进入这里的权限。”七号转过身子，看也不看地扬长而去。“惩戒方式确定――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