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C，数码警探

一片黑寂。

至少在信号中断之前，画面的主人报出了她自己的身份――“塔莉”，一只爱丽丝的猎犬。

最初两三秒的无语和茫然过去，吴克突然就冷静下来，而且格外清醒――他意识到，刚才这无头无尾的几分钟片段，便是解开谜题的最后一块拼图。

与慕容婉莹对视的刹那，他注意到后者的眼神十分空洞，甚至有些滑稽地翻了翻白眼――凭着身为C种人的经验，他知道那是正在专心通讯与运算的表情。

是在确认当前的状况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刚刚才加入这个案件的婉莹应该反而比自己知晓更多的情报――在他眼里，这只不过又是一个“强大黑客单挑体制”的“故事”，而在婉莹那边兴许就是一次难以弥补的“事故”。

至少在五分钟前，吴克的这个猜测都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他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自己已经摸清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4字头的特勤组，都是做硬件维护和软件升级的非战斗人员对吧？”等到婉莹刚恢复“常态”，吴克便抢过一步先开口道，“而这位‘塔莉’，如果俺没猜错，应该是在执行‘三千世界’服务器的维护任务。”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婉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所以呢？你知道些什么？”

“是毒品，‘猩红尘埃’，一切的开始――”吴克说着，从风衣中掏出一根烟，却又发现打不上火，“有火吗？俺这会儿真得来一根。”

婉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那裸露着的半面颚齿更是显出一股寒意。

“啊……这种毒品呢，号称是‘全人种’通用，最近在合成人中很流行……”自知没趣的吴克将烟攥在手里，缓缓放下，“无意冒犯，但俺还是得说，以深空舰队的传统，不难想象她们也会赶赶时髦。”

“说重点――”婉莹眉头一紧，“我现在很忙，没心情听你高谈阔论。”

“俺没有证据，就只是假设，”吴克摆手比画着，“假设哦，有一个黑客……或者二十六个黑客――如你所说，知道了这个情报。他们锁定了某些经过精挑细选的名字，并设法通过毒贩兜售了一些猩红尘埃给她们――一些做过手脚的猩红尘埃。”

“手脚？”

“对，混着少量做工极端精密的纳米虫，平时为惰性潜伏，在特定环境和条件下进行自我增殖与联合，”吴克指着自己的脑门，“最终实现的功能，是远程操纵合成人的主脑，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画面――那应该是给操作者的反馈。”

“那不可能。从地面上发射信号实时控制纳米虫――这样的设备刚启动就会被我们的近地轨道监控网发现，”婉莹斩钉截铁地摇摇头，“吴警官，你的假设不成立。”

吴克注意到她并没有否认“远程操纵合成人”这半句话，亦即是说，这样的技术确实存在，并非假设――而这已经是他的推理中唯一需要假设的部分了。

“关键就是，他们不需要任何设备！”吴克攒紧双拳，压抑住已经溢到心口的兴奋，“为什么信号源隐藏在‘三千世界’中？就是为了利用‘三千世界’的传输渠道和服务器！再加上‘梦想壁垒’的广播能力，这帮小崽子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的信号覆盖整个地球！”

婉莹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索。

“然后就是这个‘塔莉’，黑客们能控制的应该不止她一个，但最终选择了她并且孤注一掷，只有一个理由――”吴克眉飞色舞地继续道，“因为只有她能够接近黑客们的目标，也就是太空中的某个‘爱丽丝’……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确实差点儿就成功了。”吴克耸肩笑道，“可惜‘爱丽丝’还是棋高一招啊，那个‘目标’只是障眼法，给黑客们玩了个‘空城计’，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婉莹重又抬起头。“不错……”她露出淡淡的微笑――与之前近乎敷衍的假笑不同，显得真诚了许多，“分析得很有道理，从目前的情报来看，简直无懈可击。”

“不不不，现在还有一些细节没法解释……”吴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比如黑客们是如何知道塔莉吸毒的，或者说他们怎么能确定一定有符合吸毒这个标准、同时又能接近假目标的人选……”

“塔莉没有吸毒的记录，而且……那也不是假目标，”婉莹突然插话道，“吴警官，爱丽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什么‘空城计’。”

吴克先是一怔，继而有些难以置信地半张开嘴：“……啊？”

“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段视频，已经得到证实，是在‘梦想壁垒’内部，‘七号’的特征也符合爱丽丝‘看门人’的形象，至于那台量子计算机……”婉莹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看到的不是什么‘障眼法’，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爱丽丝’。”

“但……但是……”吴克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思维都凌乱了，“那量子计算机……不是空、空的吗？”

“吴警官，这样跟你说吧……”婉莹突然收起笑容，“我最后一次接到爱丽丝的命令，是在五年前。”

就像无助的小童那样，吴克咬紧了下嘴唇，他还不太能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语，更不愿相信那竟是出自一位“剑灵”之口。

B种人的忠诚毋庸置疑，如此不敬的狂言诳语其动机完全不可理喻，而贵为“婉莹”的这个家伙，也没有任何必要对一个小人物开玩笑。

所以，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的简单推理，答案让吴克更加惊愕――她是在说实话。

“那么……爱丽丝是……”吴克移开视线，用力吞了吞口水，“是……出了……出了什么事？被删除？究竟是谁能……”

“吴警官？”婉莹答非所问，反而朝他伸出左手，“请把你的配枪交出来，谢谢了。”

吴克摸出怀里的HG9B，恋恋不舍地看着这把上星期才配发的新式武器……但舍得舍不得是一回事，婉莹要回这把枪，恐怕不只是单纯要自己缴械这么简单。

“呵，你这是……是要俺协助查案呢，”吴克扫了一眼战场，注意到所有的刑天都背对着这边，“还是说……俺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婉莹并未作答，只是像是有些不解似地微微歪了一下头，保持着左手摊掌、右手挎剑的站姿。

“啊，抱歉……只是随便说说，别在意。”吴克将HG9B掂了两下，枪口朝内，递上前去，“俺有同事处理过这样的案子，歹徒用被害人自己的枪来杀人灭口，伪装成自杀什么的，突然就想到了而已，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挠了挠头。“这枪的生物识别系统很特别，要用它杀俺的话还挺麻烦，必须……”

在吴克说出“麻烦”这个词的时候，唐刀已经穿过了他的胸口，而他本人直到把后半句话开头的“必须”念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实在是太快了――即便被刺的人是自己，吴克也不得不心生赞叹：右手抽刀，左手托柄，左脚踏前，右脚点地……如果不是借助电子眼的录像和慢放功能，他根本就无法看清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刺击。以普通人的视角，锋刃的寒光只是一闪，刀便已经命中了目标……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一点点“反应”。

“呃！”

吴克本能地用双手钳住剑刃，那看起来相当普通甚至有些复古的唐刀，竟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金属，随着他愈发的用力，刃口嵌进了机械手指，足足有半厘米之深。

单分子刃……和工业用削岩剑一模一样的配置，没想到杀死老搭档奥菲丽亚的可怕武器，今天竟也成了自己的终结之物。

“杀人灭口，嗯……”婉莹双手握柄，面无表情，“谢谢你的提醒，只不过……”

她猛地后撤一步，用力抽出唐刀：“伪装成自杀的那部分，原谅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在剑刃被抽离的同时，骤然失去支撑的吴克也跪倒下来，他捂住胸前血如泉涌的伤口，即便不用C种人的器官维持系统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啊，哈……啊……”他喘息着，仰头看着婉莹的背影，“不……不怪你，孩子……俺可以理解……爱丽丝没……没有回话……这会毁灭……毁灭现今的人类世界……所以……你也……你也慌了……对吧？”

“人，总该有些敬畏。”婉莹点点头，“如果你能明白这一刀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她半转过身，单手擒刀，在身侧挑了个炫目的剑花。“那么，安心上路吧――”

“呵，保护……世界？这一刀？”吴克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保护谁的……世界？爱丽丝？还是……人类的？”

连吴克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临终提问会如此不着边际，但不可思议的是，婉莹却也因为这个古怪的问题而迟疑了足足五秒，一动不动。

“为了爱丽丝，当然。”

婉莹踮着脚尖，像跳芭蕾般原地旋转一周，唐刀的光芒划出平整的圆弧，一闪即逝，被她整个儿收纳入鞘。

“这一刀，才是为了人类。”

伴随着婉莹的话音，吴克的头颅也一并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