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B，爱丽丝的猎犬

睁开眼睛的瞬间，塔莉便被映入视野的画面惊得不知所措。

自己的右手，正死死地卡在一件老旧宇航服的腋下，而左手则插在那已经破裂开口的头盔里面，她暂时还不知道玻璃面罩之后的人是谁，但从指尖传来的黏稠质感以及手掌的深入程度判断，这可怜人的脑袋应该是已经被自己被自己这具X101型分身给捏爆了。

“我、我……”

她快速地轻喘着，保持住身体姿态，只敢小幅度地转动脖子，观察着周围的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干！咋回事？！”

一无所获，塔莉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是在梦想壁垒的外部，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和那个装在“八爪”里的傻丫头兰兰；而现在，宇宙没了，兰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自己爆了头的陌生人和这……这逼仄压抑到难以形容的狭小空间。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左手，上面沾满了淡蓝色的浓汁――那是合成人的白血与主脑浆液的混合物，无论这个宇航员是谁，她肯定都已经没救了。

“兰兰？”

她大声呼唤着，声音通过惰性气体在环形的密闭空间中回荡，许久也无人响应……相反，一连串诡异的躁动由远及近，嗡嗡哇哇地朝这边涌来。

“谁？！”

虽然这样问了，但塔莉压根儿就不想知道答案，她一边“干干干”地暗骂着一边扭头就跑，可还没飘出几米，便被一大团深黑色的纳米集群挡住了去路。

“‘结界’……”无论如何，塔莉算是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事物，她润了润嗓子，自报家门，“我是塔莉，爱丽丝的猎……”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这便已经足够。”

声音从纳米集群内部发出，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好像来自深渊一般悠远而浑浊。

“我想干什么？”塔莉猛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好吗？！大兄弟，我知道今天这事很邪门，但有个姐妹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她叫兰兰，是ADSF的飞行员，你看到她了吗？”

纳米集群持续地蠕动着，半晌没有回应，再出声时，纳米集群像莲座般四散而开，那圆滚滚的“七号”从里面显出身形，它的探头已经彻底损坏，周围一圈都是烧焦的痕迹，中间则是闪着火花的碎线和溶化扭曲的塑料。

“我不知道你的姐妹是谁，但你带来的那个人把我打伤后又袭击了你――”纳米集群在七号面前伸展成型，化作一个类似于箭头的标志，指向塔莉身后、那无力漂浮着的宇航服。“看来是你赢了，很好，让我们继续最后的步骤。”

“最后……步骤？”

纳米集群不由分说，扯住塔莉的胳膊便向后拽，绕着中央核心旋转了大约35度，在兰兰的尸体完全在视野中消失之后，它们又簇拥在她身边，像托盘一样将她缓缓抬起，一直向上飘去。

“那人不会是……兰兰吧？”宇航员的惨象在塔莉脑中挥之不去，她竭尽全力想要回忆起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够啊……她应该还在那个‘八爪’里面才对吧？”

正自言自语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被带到了最终的命运之地，在这扇小小的圆形气密门上，在这梦想壁垒的最中心，在这世上最神圣肃穆而戒备森严的地方，却只写了一行非常简陋的英文：

“Alice”。

“干！不……不会吧？”塔莉简直是要吓傻了，“这里面是……是爱丽丝。”

“把门打开――”身后那台机器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了。”

“你要我‘侵犯’爱丽丝？开、开玩笑的吧？”塔莉打了个寒战，“还有，若只是轻轻一拉就可以了，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我没有权限，哪怕只是一层纸我也无法将其打开，所以必须借助外……”七号顿了顿，它的思考回路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你不是刚才‘那个家伙’，人类果然还是棋差一招。”

环绕在塔莉周围的纳米集群突然躁动起来，凝成几束好像标枪一样的黑色锐物，其中一枚就顶在塔莉的后脑勺上。

“把门打开，我只说最后一遍――”带着人工智能特有的绝对理性，七号冷冷地命令道，“不照做便摧毁你的主脑。”

侵犯爱丽丝的圣体自然是死罪，但如果不照做的话也必然是横尸当场……如若换了一个性格忠贞而耿直的合成人姐妹，也许会宁死不屈，绝不背弃自己保卫爱丽丝的誓言，但是塔莉……怎么说呢，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女孩。

带着反而是有些期待的心情，她伸手去拉动气密门，果真如同七号所说的那样，门根本就没上锁，只是轻轻一带便自动敞了开来。

没有金灿灿的光芒，也没有自动防御的机枪，黑洞洞的空间里似乎空无一物，塔莉刚要退缩，那台辅助AI便抢先一步钻了进去，也就在同一时刻，中央核心内置的照明灯全数亮起，煞是晃眼。

巨大的蓝色螺旋体由上至下贯穿了整个中央核心，从全景来看，像极了一根绷紧的麻绳。

塔莉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大致能猜到它是什么――由爱丽丝垄断技术的复合式量子计算机，充满了类似于合成人主脑的液态神经元。拇指这么大的计算机便可以解决大部分机器人的实际应用，而主脑的体积便能完美地模拟人类思维……

而面前的这个细长却又庞然的巨物，已经超越了塔莉的理解和想象，单纯从体积来看，它所拥有的算力和智慧应该比爱丽丝目前表现出来的能耐要大上许多――说是踏入了神的领域也毫不为过。

当然，单纯地堆砌硬件并不一定能做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但电子学理论并不是现在塔莉所关心的问题――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如此巨大的复合式量子计算机，全力运转起来应该响得就跟几台打桩机同时工作时差不多。

“至高无上的爱丽丝，我是您忠实的奴仆，”七号抢过身位，窜到塔莉前方，“请原谅我失礼地擅闯此地，但我的迷惑也请您务必予以明示……”

一段并不长的套话，它竟然讲了足足两秒钟――对于使用机器码的人工智能来说，这实在是演唱歌剧般缓慢的语速。

量子计算机没有回应，连动静和形态都未发生丝毫变化，实际上塔莉觉得这实在太可笑了――计算机本身又没有感知设备，就好比对着一个人的大脑吵吵嚷嚷，再这么大声对方也听不到啊。

“你瞧――”七号转回头来，“爱丽丝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