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B，爱丽丝的猎犬

“没用啊，塔莉姐，这门应该不是这么开的……”

兰兰扶住墙面，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她是第一次“进入”如此笨拙而劣质的分身，操作起来的难度简直令人发指，更不要说还穿了一套像是卡通玩偶的宇航服。

挡在她与塔莉面前的这扇小小气密门，一开始怎么看都只是个不起眼的路障，如今却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城池。

对兰兰这种级别的合成人来说，作为爱丽丝的“一部分”，“梦想壁垒”充满了神圣的谜感。但当真的进来之后，她却发现它就和其他的太空设施一样，阴暗逼仄，到处都是坚实冰冷、没有任何修饰与陈设的金属墙――甚至比深空舰队所属的空间站还要粗鄙简陋。

“嗯……好吧……”在捣鼓了好几分钟之后，塔莉终于泄气了，“打开方式是不太对的样子……”

圆形的气密门上，印着象征了爱丽丝的黑色A字形标记，下面则是一行细小的机器码――经过了固态加密，但身为ADSF飞行员的兰兰读取起来自然是毫无压力：

“里面是‘三千世界’的根服务器阵列，咱记得……塔莉姐你的工作就是来给它们做维护和升级的吧？”

“哦？啊，当然――”塔莉愣了一下，别过头来，“但是好像用以前的方法打不开了。”

“那以前是用什么方法？”兰兰立即追问道。

塔莉回望着她，沉默了几秒，而后答非所问地说：“……算了，服务器什么的，可以等会儿再处理……”她用力拍了拍气密门，声波在稀薄的惰性气体中快速传播，隔着宇航服都能听见那低沉的闷响。

“我们先照那位都督的命令恢复通讯好了，干扰系统应该是在上层的外围回路，不难找。”

“嗯！”

兰兰憨笑着点点头，但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只差一些名为“证据”的肥料而已――如果眼前这个塔莉果真有什么“异常”，还是先静观其变让她自己“表演”出来比较稳妥。

正当两人漂浮在狭窄的过道中、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悠长敲击声。

“哎？”兰兰心里不禁一阵发毛，颤巍巍地转回身去，“那、那是回音吗？”

塔莉也扭过头看着那扇气密门，屏息不语。

又是三声，两长一短，看起来明显是有意识的“东西”制造的响动，就好像是在回应刚才塔莉无意间的拍击。

“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啊，不、不可能有的呢……”兰兰咽了咽喉咙，“里面……服务器的舱室后面，应该就……就是爱丽丝了……吧？”

塔莉做了个“嘘”的手势，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缓缓返回到气密门的面前。也就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对这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有了判断――

“这是……”兰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尔斯电码？”

一种已经不再使用但也并未禁用的通讯方式，用极为原始但有效的“节奏”来传递信息――从最先进的量子纠缠到最奔放的击石传音均可适用，历练千年，经久不衰。

“对……”作为回应，塔莉毫不顾虑地又拍了两下门盖，“没头没尾的，还不知道是啥意思。”

“莫尔斯电码用的是英文字母，只有人类……”兰兰顿了一下，“只有‘纯种’人类之间才有必要使用这种迟缓的通信方法。”

“是啊――”塔莉坏笑着别过头，扫了她一眼，“说不定里面就住了一个‘纯种’的人类。”

梦想壁垒里面没有氧气，没有水，没有维持生命运转的一切必要元素，因此当然也不可能有人类存活，这让敲击的出现显得更加“灵异”。但是意料之外的，兰兰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相当认真地接话道：“或者是‘他’觉得，门外站了一个‘纯种’的人类。”

有规律的节奏不断重复着，在第三遍的时候，兰兰终于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我知道你们进不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另一条路。’”

塔莉舞起拳头，吃力地在气密门上拍砸着，只是回了一个“好”字。

“等等，塔莉姐！”兰兰拉住塔莉的肩膀，“你打算听它的话？你都不知道那里面是谁啊！”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进去――”微笑着的塔莉，轻轻掸开兰兰的手，“看看那里面到底是谁……”

吴克，C，数码警探

“我觉得那里面藏了不少人，前辈……”夏尔放下望远镜，面有惧色地扭过头来，“就这样闯进去是不是太不明智了？”

终于借到火的吴克，正在享受今晚的第一根烟，他并没有太在意夏尔的警告，只是用余光瞄着车窗外的远方小楼――江浦路37号。那是一栋五层高的尼德兰风格小型建筑，红瓦青墙，背靠大海，面朝都市，对着江浦路的正门上，写有“南极星贸易公司”的字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吴克抬起手里的HG9B，拉开弹仓，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只是这次你确定他在里面吧？别等俺拿着枪冲进去耍一圈呆，最后被一群傻里吧唧的白领给投诉了。”

一路跟踪信号，小心地追猎至此，要是再和前两次那样扑了个空，那可就不是什么“奇耻大辱”，而是该去思考一下是不是要换个工作的问题了。

“错不了的，定位精度小于半米，就在那房子里面――”夏尔点点自己耳畔的数据机，“我正在查这个‘南极星贸易公司’的老底。十有八九是一家皮包公司，不过账做得非常漂亮，不仔细看还真没什么破绽。”

“建筑蓝图呢？”吴克依旧目不离枪地吮着烟，“地下室？秘密通道？隐藏房间？”

“都没有，事实上这房子一年前才被‘南极星’租下来，啊，等等！”夏尔捂了一下耳朵，将数据机里的画面传送到投影仪上，“这楼有个后门，正对着防波堤的景观小道，你懂的前辈！”

“那正好，你有事儿做了。”吴克掐灭烟头，收起HG9B，“俺去闯龙潭，打草惊蛇，他要是当真从后门跑出去，你就给俺把他拿下，头功算你的。”

“我？我……”夏尔龇牙咧嘴地挠了挠额头，“我那个，呃，格斗课的成绩不太好，而且也没有带武器……”

“拿上这个――”

吴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管左轮，递到面泛苦相的夏尔眼前。“HG9B有生物识别系统，你用不了，这玩意儿土鳖，扣下扳机就能响，卡壳了的话再扣一下就成。”

夏尔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把黑色的小型火器――非常罕见而古旧的品种，纯机械工艺，恐怕在这个时代连子弹都不太好配……它更应该在收藏家的手里出现，而不是被警察拿来执行公务。

“千！千！万！万！别弄丢了！”吴克摇着手指，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这是俺上一个搭档的遗物，意义非凡。”

“这？！”刚接过枪来的夏尔不禁一怔，“真晦气！你干吗要留着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这可是大英雄奥菲利亚的枪！”

“奥菲利亚？”夏尔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个14岁当模特儿17岁考警校、一年得到三次嘉奖的警界传奇？！”他像是看着今天才刚认识的陌生人般，又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前辈”一番，“她是你的搭档？！就你？！”

“闹呢！老子以前可是警局小王子知道不？！”吴克白了夏尔一眼，随手推开车门，“好啦，下车！都已经明确了任务，你丫的还在等什么？晚饭？”

笨重而显眼的警车当然得停在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这也就意味着两人必须步行穿过整条街才能抵达那座小楼――大约有200米的样子，其中还有一段完全暴露在海岸线上，那黑暗而阴冷的洋面让吴克一阵不自在。他又想起了老婆跟他闹离婚的那一晚，而更早之前，初恋女友也是在类似的场合之下，跟他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晦气？还真有点，想到这里，吴克露出一丝恶色，紧了紧风衣的襟，而夏尔此时却还在纠结别在腰上的那把枪：

“我说前辈，你把人家的枪就这么留着，人家父母知道吗？”

“俺留着这枪是为了提醒自己――”吴克有气无力地叹道，“不管你是大英雄还是大美人，被工业用削岩剑斩上一刀还是会死相凄烈。反正你只需要记得，俺那时也……”

他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斜视夏尔的同时，恰好看到了那一直有意回避着的海平线。吴克立即闭上了嘴巴，伫立在几乎是马路中间的地方。

“怎么了？前辈？”夏尔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吴克没有回答，反而是挡开夏尔，一个大步上前走到护栏边，他的电子眼不断旋转着，动静之大，甚至连他自己都能听见快速调节焦距时的吱吱声。

终于，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大约五公里以外的海面上，悬停着四艘巨型飞艇，全部是印着硕大爱丽丝徽记的利维坦级。其中一艘挂满了巨炮与导弹阵列，另外三艘则能隐约看出吊着几部重型战斗机甲，虽然是吴克报不出名字的型号，但尺寸都足有一栋公寓楼那么大……毫无疑问，这是一支标准的装甲核心“肃清军团”，也许还搭载了足以杀死100万人类的中子辐射炮――那可是相当可怕的死法，但却也能极小心地保留设施的完整，大大降低重建的难度。最重要的是，那种剂量的辐射并不足以伤害装甲核心的设备，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肃清”――就像除虫队灭耗子那样。

“前辈？”

“别，别说话。”吴克阴着脸，拍了拍追上来的夏尔，避开他的眼神，“赶紧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咱们可能……可能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夏尔嗅到了他的不安，也跟着瞄了一眼海面，但显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到底什么情况？前辈？”

“看好后门！”吴克不再多说，反而是加快了脚步，后半句话通过无线电而非嘴巴传递到夏尔的数据机上，“千万记住，躲在暗处，小心清理，藏好自己。”

他两三个大步便来到“南极星贸易公司”的正门前，看也不看地推开那精致却陈旧的木门。皮靴在大理石材质的走廊中踏出咯噔咯噔的脆响，伴着环绕在房间里的、仿佛咖啡馆般的轻音乐，还颇合节律。

前台，一部长得像麻秆的接待机器人抬起它那接线已经暴露在外的视觉感应器，冲吴克摇头晃脑：“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下班了，请问您有何贵干？”

机器人的声音倒是相当甜美，就像是唱诗班的小姑娘。

“十分钟前有人进了这栋楼……”吴克扯开风衣，直接亮出警徽，顺带着就把怀里的HG9B掏了出来，端在手上。“是一个戴着数据机的人，俺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如果可能的话……”他一步上前，用胳膊肘撑住前台，“最好能告诉我，他叫啥，是谁，干什么的。”

机器人左动右移，连续换了几个观察对方的角度，最终还是大声地回绝道：

“抱歉先生，我无法理解并回答您的问题。再次申明，我们已经下班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吴克刚要开口，夏尔的紧急通讯就突然传了过来：“前辈！定位精度归零了！他又进行了一次穿越！”

“奶奶的！”吴克咬紧牙关，“他还在楼里？”

“呃……”夏尔迟疑了一瞬，继而斩钉截铁，“至少五秒钟前还在！”

吴克兀自地点了点头，突然冷笑着一步后撤，举起HG9B，啪啪两枪，将机器人和它侧后方的玻璃门射了个粉碎。

他撸起袖子，正准备跨过门槛，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抬起视线，看着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狠狠地竖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