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忽然静默下来，像是沉重地谁也不敢再提起什么。

我却有些不耐烦，因为老子是找婷婷的，他奶奶的，这什么校园言情剧啊，可是眼下梦里主人就在这里，也没去哪儿，我也不能乱跑。

草地上的那快草坪被李诚的脚几乎扎了深坑，像一把扎在心上的锥子。

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你都知道了？”

女孩盯着那锥子一般的坑，眸光落在李诚的皮鞋上，脸上浮出一种淡淡的悲哀：“我不想知道，可是不能不知道，她直接找到我了，什么都跟我说了，讲真，李诚，我不怪她，怪你。”

李诚忽然呼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摁了摁鼻子，上前一步：“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你了，一起考研，你考上了，我没上，我不可能随着你再去帝都，我耽误不起了，只能留下，可是在这个城市里，无亲无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没有靠山，人家谁看上你啊。所以……”

“所以你瞒着我，偷偷去勾引马丽，让马丽怀了孩子，他爸就不可能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对不对？”女孩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十分灿烂，却也十分渗人。

李诚此时被揭开了老底，倒也镇定下来，不再去折磨那草坪了，抬头看着女孩，脸上有一种无奈的绝望：“媛儿，我爱的确实是你，可我没法子，求你原谅我。”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怎么办？我没考上，除了赶紧当上门女婿，还能怎样？再考一次？我受不了了！”说完，竟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女孩听着听着，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草坪上是大学的校训，上面写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转过身，甩下一句话：“李诚，咱们完了，这二十年算是断了，我只有一句话，你别后悔。”

“媛儿，媛儿，媛儿……”李诚抬头见女孩走远了，忽然脸上现出慌张之色：“媛儿，你别离开我……”说着，快步追了上去……

我看的不耐烦，想打响指，可是想了想，终于喊了一声“婷婷”

整个世界在摇晃。却也没变化。

我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场景倒流，回归现实。

眼前的李诚，嘴角还挂着客套的笑意，闭着眼，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然而眉目之间已经锁了起来，近距离看去，才发现他的轮廓还是原来的轮廓，俊朗却不在了，只有一种空虚的颓废。

“怎样？沈哥”小张急吼吼过来问。

我没好气地抱怨：“他妈的看了一场言情戏。”

“言情？”小张瞳孔立时放大了，结结巴巴道：“言情？他？他跟婷婷……”

“扯什么淡！”我一下拍了他的头：“他年轻时候的恋人分手。搞不懂，妈的。”

催眠没得到婷婷半点音信，让我有些暴躁了。

忽然，楼上传来脚步声，小张杀鸡抹脖子地做手势，我伸手在李诚耳边打了个响指，李诚慢慢睁开眼，眼眸里尽是绝望和哀伤，仿佛当时跪在地上嚎哭的李诚，可是看到我，终于清醒了，化成了一种微笑：“沈警官？”

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忙站起来：“李阳还没下来？我去找找？”说完站起来，上楼而去。

马丽的声音在楼上呵斥道：“你急什么？”

李诚讷讷地解释着：“谁说的，人家警察不再这里等着吗？”

我与小张对望一眼。老夫老妻，却像是呵斥孩子一般，而且如此肆无忌惮……

我想起梦中，李诚结婚的因由，摇了摇头。马丽大概也知道李诚只是利用，没有感情，所以才这么凶神恶煞地对老公？

可是……

这他妈的关婷婷什么事！

我心中暗骂一句，见马丽从楼上下来，径直拐弯，出了门，要往阳台，忙站了起来，走上前去陪笑：“大姐，你家好宽敞啊。”

“嗯。”马丽听了这话，微微颔首：“是我爸给买的，要不他哪来的钱？一个中学老师能挣什么钱？”语气全是轻蔑，看时眼睛溜了一眼那院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楼上道：“李阳那孩子不爱说话，整天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学习倒是挺努力，可惜脑袋有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智商跟不上，而且神经兮兮的，哎。”

我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头一次听母亲这么说自己孩子，可是想起自己的任务，也来不及多想，站在阳台的暗影里，点了一根烟。

马丽见我不支声，眸光落在我点燃的烟卷上，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滴答，滴答，滴答”，催眠入梦——

“快去，快。”李诚站在一个小区居民楼的大门口，推搡着一个男孩。

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大概就是李阳了，此时把着大门口，被父亲用力推，也不肯撒手。

“你去不去？不去揍你。”李诚眉毛竖了起来，恶狠狠地道。

“可是……那个人真的是我亲妈吗？”李阳睁大了眼睛，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种特别难过的表情——这种年纪的小孩，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可是那种难过，让人不忍目睹。

“当然是，你爸我当年就是跟这个阿姨一起生下来，后来才跟你妈结婚的，宋阿姨是你亲妈，快，等她出来，快去叫妈。”李诚蹲下来，变了一副嘴脸，抚摸着李阳的脸，哄着道：“你自己的妈都不认了？”

“可是……我妈会生气的。”李阳颤声道，眼泪哗啦流下来。

孩子很难过，特别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李诚“嗤”了一声，拿出帕子擦了擦李阳的脸道：“你妈不会知道的，快去，啊，她来了，快去啊。”说着，用力一推。

李阳一个趔趄，闪身出来，停在一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跟前，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两人正说话，见有个男孩过来，停下脚步。

“妈。”李阳怯生生地对女子道。

那女子身子一震，动了动嘴唇，却没有作声。

“你叫谁妈？”男的不乐意了，推了李阳一把。

李阳泪汪汪的，浑身颤抖，脸上恨不得溜之大吉，可是知道背后有父亲，又不得不站在那里，颤声道：“我爸告诉我，她是我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