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米尔和阿奇尔在这边争论的时候，他们所关注的那个男奴已经进了测试厅，并且没用多久就出来了。

男奴身上极少的布料在刚才人们的拉扯中又少了许多，只能勉强遮住重要部位，修长健壮的身子以及镣铐轻触的声音所触发的欲望，人们此刻必须压制住自己，因为现在和几分钟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男奴的布料上，挂着一枚黄金打制，水晶镶边的徽章，在场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个认错，这是——佣兵徽章。

刚才还备受屈辱的男奴此刻是佣兵工会的一员，没有人会傻到以为这是假的，或者偷来的。佣兵工会的公正不容置疑。

任何一个佣兵，不论出生和身份，都受到佣兵工会的保护。这个男奴不能碰了。

伊米尔能清楚听到周围带着点遗憾的喟叹声，这时——

“过来。”身后骤然响起了一道甜腻的声音，伊米尔瞬间感觉整个背上被黏上了一层森冷的孢子，她没有转头，而是直接抬头。

在她的上方有一张小麦色的脸，女性的脸，很年轻，眼睛大大的有些凸出，因为对方并不是在看自己，不是在面对着自己，所以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一半的眼珠，是黑色······？不，不对，是紫到发黑。

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得？

伊米尔被黑影变出的男性身高要接近一米七，但这个少女，看外貌应该是少女吧，这个女的在自己站着的时候，还必须完全扬起头才能看到，她的身高是多少？目测的话大概有两米左右吧。

赛西尔从碧绿色的袖子中伸出半截手腕，手指指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男奴，她说道：“布鲁诺，过来。”

伊米尔注意到，当这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时，男奴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或者说有了一点生气。

当男奴在少女面前站立时，塞西尔轻叹道：“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扶了扶额，动作轻缓到不可思议，“我不是说过，除了我以外谁碰你，就杀死他吗？”

男奴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从未和少女对视过。

但少女未曾露出一点不满，就连说“杀”这个字眼时，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而易举从嘴里吐出的。

她继续说着：“你去杀了那些碰你的人。”这是陈述句，这是命令。

伊米尔睁大眼眸，立刻转了身目光追随着男奴的身影，她身旁阿奇尔还没反应过来，呐呐说了句，“人呢？”

多亏了黑影帮她改造的这双眼睛，否则以她以前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捕捉到男奴，哦不，应该叫他布鲁诺才是。

布鲁诺的速度和动作实在太快，很难想象他还是戴着镣铐行动的，如果没有镣铐呢？镣铐一定限制了他的一部分能力，如果他出全力，而自己也出全力，谁更胜一筹呢？伊米尔忍不住这样想，这样对比。

布鲁诺漆黑的手掌，弯曲的似老人一般的手指，发黑的带着泥土的厚指甲······这些刚才还在被人们嘲笑的外在，此刻却成了他的杀人武器。

最好的、最隐蔽的武器就是身体本身，要运用好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这些是伊米尔从艾布特长老那里学来的，有人教她，那他呢？这些是谁教他的呢？还是说······

这是他自己领悟的？

伊米尔眯着双眼看去，布鲁诺的右掌直接穿透了一人的身体，取出了带着血管的心脏，扔在了被杀那人的脚下。

“我的心······我的·······心······”沙哑、无力的声音，带着对死亡的惶恐不安和迷茫。

怎么死了？何时死的？心脏怎么在外面？······

有再多的问题，也只能留着去问死神了，那人死死砸在地上，身下是他的渐渐凉下的心脏。

一击即杀，利落、干净、不留后患，伊米尔愣了一下，她居然对这个男奴生出了几分欣赏，但她确实应该欣赏他，直接穿胸取心，那种手段，准确、力量、毫不犹豫，她可做不到。

“你不错。”甜腻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在许多的惊呼和惨叫中，却依旧清晰的绽放在耳畔。

伊米尔喉咙一紧，微微撇过头，果然，那女人正弯腰将脸凑近自己的脸颊。

如果说是蝴蝶的鳞翅停留在了这女人的眼帘上方，伊米尔也会相信。

扑闪着、微微向上弯曲的睫毛，在那之下是无边无际的黑紫色的大海，甘纯似葡萄美酒一般。

伊米尔沉下眸子，这个女人身上的香味很特别，而且好像有点······危险。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对方又开口了，也同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能看清布鲁诺的动作，很厉害呢，要不要来我这里？”声音如同蜜糖般醉人。

这话说得好像老师在招学生似的——你很不错呢，要不要来当我的学生？

阿奇尔被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念头吓到了，连忙使劲晃了晃脑袋。

没想到，少女因为这个动作注意到了他，瞥了一眼，就又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黑发少年身上，塞西尔微微一笑，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如果你要带上那位少年，自然也是可以的，你有什么不便都可以提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涌进鼻子，一旁的阿奇尔已经面色一片青紫，就快要吐了。

但奇怪的是，因为这个带着奇异香味的少女的靠近，血腥味被驱散了许多，伊米尔神情缓和了一些，只有淡淡的女子身上的清香涌入鼻尖，血气仿佛是被这香气净化了。

精灵的灵敏嗅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怎么样？你考虑得怎么样？”塞西尔再次靠近了一些伊米尔，这个场景看起来有些好笑——

身高近两米的少女在俯身问一个比她矮许多的少年“怎么样？”

而少年也没有避开，像是默许了这种距离，伊米尔微微摇了摇头，面含笑意。她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就算对方在邀请她，她也不能去。

那双暗夜一样黑沉、如猫一般、闪着紫色幽光的眼睛倒映出来的是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想要我的眼。

这个目的很明显，于是，伊米尔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对方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放弃这个念头，她只是在表面自己的态度——

不给。

塞西尔轻笑出声，直起身子，而这时布鲁诺也杀完了那些触碰他的人，一片血水之中，只有中央满身红色的男奴站在那儿，脚踝上的镣铐铁链一半浸在了血水中。

四周靠着墙壁的还有一些吓晕过去的人，想来，这些幸存下去的，就是那些管住自己的手没有触碰男奴的人。

看到这幅景象，伊米尔的神色有几分怔愣。

是一样的啊，人类的社会和那个孤岛上地穴里是一样的，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寂静。

哪里都是一样的。

布鲁诺拖着链条，用和一开始排队一样的步调慢慢走向这边，锁链拖过残肢断臂，越过脑浆，碰到了冰冷的心脏，没有半分迟疑，一路向前。

阿奇尔呆呆看着这一切，突然胃中翻腾，跑了出去。

伊米尔动了一下，看了一眼走道尽头消失的人影，收回了视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