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父皇以为,当今的大燕,真的是太平盛世?
为何田地都到了大户人家手里。
百姓们没有自己的土地,他们真的能吃饱饭么?
这个盛世,这个繁华,是属于名门世家,是属于权贵门阀。
但她又不能说破,而是让皇帝自己去想。
一万多人,每人只拥有不到半亩地,而且大部分的人还是在佃租他人的土地,要向地主交纳租子,还要交官府的税赋。
皇帝沉吟道:“人头税、粮食税是有,这一成的平安税又怎么说?”
“朝廷给县衙有定额的俸禄,像县衙医署、官媒署、驿差等这些小吏,他们不领朝廷俸禄。这笔银钱从何来,自然要从百姓身上摊派,他们保护了一方百姓的健康、促成婚姻、传递书信,自要领一份月俸。可朝廷又有明文规定,名门世家、有功名在身的人不用交税,自然就摊到百姓身上。百姓们越来越穷,名门世家、权贵门阀却越来越有钱。”
长此以往,有钱的置的田地、房屋店铺越来越多;没钱的,只得变卖田地家业,越来越穷。
整个大燕,土地、财富更多地掌握在名门世家、权贵门阀手里。
江若宁能看到的,为何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到了现下,朝堂上得到重用的多是权贵门阀、名门世家的子弟。
皇帝自认为是明君,没想到国家已出了严重的问题,所谓的盛世太平只是表象,在山野、在乡村,还有无数的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老羊子,将奏疏都送回养性殿罢,宣户部周光宗、礼部唐歧山入宫议事。”
这二人,皆是寒门学子。
年纪四十岁左右,至今也只是员外郎,迟迟未得到重用。
皇帝又道:“着刑部关霆、大理寺朱拯稍后入宫。”
皇帝起身,准备离开翠薇宫。
江若宁欠身呼道:“儿臣恭送父皇。”
皇帝问道:“瑷儿精通律法?”
江若宁应道:“是。”
“朕着你完善律法如何?”
“父皇……”她精通的是千年后的律法,这可是古代。
皇帝道:“朕只作参详。”
江若宁道:“儿臣可根据《大燕律例》进行点评,若要完善,父皇可着刑部、大理寺官员进行重新修订。”
“也好,回头,我着大总管给你送一部《大燕律例》来。”
“谢父皇。”
皇帝离开了。
这一夜,于江若宁又是个不眠夜,而皇帝也未眠,众人以为是千尸案,而皇帝则反复思量着江若宁的话,宣了周光宗、唐歧山、关霆、朱拯这几位寒门学子出身的官员后,问了一些话,还真发现了问题。
对百姓来说赖以生存的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而介于官、民中间的商人,为了更好的做生意,以厚利与世家门阀合作,于是乎,商人便狠狠地赚百姓的钱,又富了门阀,如此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他不好好地治理天下,早晚要生变故。
真正养活朝廷的是百姓,而不是这些世家。
他原想遮掩一二,可是这一次,怕是不能了。
*
重华宫。
淑妃今日在六宫寻找皇帝,可谁也不知道皇帝在哪儿,换句话说,是皇帝身边的人嘴太紧,硬是不透露他的行踪。
直至入暮后,淑妃方得到消息。
“禀娘娘,皇上今日去了翠薇宫。”
“他在凤歌公主那儿?”
“正是。听人说,凤歌公主今晨回宫,一直睡到未时才醒来。”
淑妃低声道:“凤歌晨时才回宫,她……”几时出的宫竟无人知晓。
皇帝自然不是去见凤歌,难不成他是刻意避开的。
淑妃道:“去养性殿。”
太监道:“禀娘娘,皇上召了周光宗、唐歧山入宫议事。”
“这二位并非身居高位,怎入了皇上的圣眼?”
皇帝以前都爱与谢阁老、温思远等人商议大事,尤其是温思远,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怎地突然就变了。
皇帝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即便是淑妃也不敢贸然求见。
淑妃道:“敏王妃托本宫说情,想让刑部放了敏王世子。”
太监道:“娘娘何不请凤歌公主帮忙说情?”
淑妃摇头,皇帝令七皇子办差,却没与他们母子吐露一个字来看,她是把江若宁得罪狠了,便是敏王妃那边也没落到好儿。
江若宁越来越让她把握不住,这个姑娘看似年轻却极有手段。
*
京城。
镇北王府,温鹏远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实在是太丢人了,温修远自己去暗楼便罢,竟连温令宪也去了暗楼,温家四房的名声彻底毁了。一起毁的,还有嘉隆伯世子温元瑞,嘉隆伯得了消息,也赶来镇北王府问计。
现在京城权贵门阀被明镜司、大理寺抓住的人不少,说要核查与千尸案是否有关联,毕竟松柏林的尸骨太多,多到令人惊容。
温志远恼道:“这个老四,就会惹乱子,不是说要学如何练水兵吗?怎么跑去暗楼了。”
温四太太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大伯、二伯、三伯可一定要把他们父子给捞出来!嘤嘤,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他。”
她年纪大了,在那事上力不从心,可温家又不能纳妾,也难怪温修远去了那种地方。若说早前温令宜丢尽了温家的脸面,这次温修远丢的脸面也不小。
温鹏远问温令宽道:“大理寺那边如何说?”
“朱大人说,这件案子的主理官是七皇子,他与关大人都是协理。”
温家四房的嫡次子温令实骂道:“朱拯就是个滑头,分明就是推托之词。”
温修远道:“不是朱拯滑头,这件事便是七皇子都做不了住。今日朝堂上,皇上对此大发雷霆,散朝之后没去书房,也未回养性殿,淑妃令宫人寻了个遍也未寻得踪迹。皇上这是避着人求情,他给七皇子传了口谕,先不要私放一人,与大理寺、刑部理清案情为要。黄昏时候,又突然下旨,让监察院莫御史、翰林院章学士协同会审千尸案。刑部那边指定关霆,大理寺是朱拯……”
温志远道:“这些人全都是寒门出身的官员。”
温绯面露深色,“京城的天要变了……皇上怎会突然下旨让七皇子、刑部、大理寺夜围暗楼,这本身就让人意外。”
温修远道:“皇上手里已拿到暗楼的犯罪证据,名簿、账簿皆有,皇上愤然之下踹翻龙案。”
温家商议着如何将温修远父子、温元瑞弄出来,虽说丢了脸面,可这人该救的还得救。
嘉隆伯温绯道:“可能与凤歌公主搭上话,现下皇上最宠这位公主。”
温令宽道:“我们大房欠了凤歌公主人情,这种话……”
温如山的事,江若宁可没有追究,一旦追究他欺人骗婚等,温如山不死也要脱层皮,可人家根本就没追究,甚至还曾很合作地帮了大房的忙。
江若宁可知道阿宝的亲娘是谁,人家没点破,就凭这点,温家大房就欠了凤歌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宋氏一听,立时哭道:“夫君啊!四老爷,大房能帮上忙,现下却袖手旁观了,都怪我这不贤妇,当初作甚乱出主意,害你开罪大房,是我的错呀……”
温鹏远继续踱步,“着实不成,只能请母亲去畅园行宫走一趟。”
温志远道:“大哥,让他们父子在牢里住几日也好,免得胡作非为。”
温四太太道:“七皇子为甚不放人?这琅世子不也在暗楼,可黄昏时候……”
温修远忙道:“琅世子不在暗楼,近来十多日一直在翠薇宫。前几日,我奉旨去翠薇宫指点凤歌公主绘画,当时他也在,他近来的画技突飞猛进,虽不及凤歌公主,却也是雅俗共赏,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几人商议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由温老夫人梁氏出面,去畅园行宫找太后说情。
*
敏王府。
敏王妃早已哭成泪人。
去暗楼不丢人,丢人的是被人抓进了大牢,若与千尸案扯上什么关系,慕容瑾的前程全毁了。
慕容瑾虽是嫡子,可敏王却有十几个儿子,对他来说,宁折儿子也不能损他颜面。
顾妃、丁承仪二人正等着抓世子的不是,这才一日的时间,就在敏王面前说了多少话,直说那暗楼去一回就要十万两银子,慕容瑾这是没将敏王府当一回事,是拿了大家伙的银子玩快活。
今日才发生的案子,立时就传到整个京城上下皆知。
暗楼里的收费也立时被世人所晓:皇亲国戚、有封号的人十万两银子;一至三品大员的子弟二十万两银子;四至七品的官身三十万两银子;名门世家、在京城有名气的公子,二十万两银子;富商财主一百万两银子……
到暗楼里快活的谢阁老、肃毅伯谢万林、温修远等在朝堂上有些势力的文武臣子,立时被推到风尖浪口。
“什么清流之首,什么一代鸿儒,真是丢人,快七十的糟老头子,竟去暗楼玩乐,简直丢尽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肃毅伯素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原来也是个爱美人、喜风/流的人。”
“谢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啦!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有人忙道:“镇北王温家这一支,温修远父子也被抓了,全在暗楼里玩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