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鼻而又恶臭的血泊中，骨头与血肉被咬碎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角斗场中央，一头怪物正埋身于一具具尸体间，他从头开始，然后啃食对方的肩膀，再至胸腹，接着吃掉腿。食物将会进入平时放置不同，只在紧急关头发挥作用的预备胃袋中，另外裸露的部分也被用绷带与皮毛牢牢地捆绑住，新的组织正在创口下逐渐形成。可怖的吞咽声环绕于恶魔耳旁，它静静地注视着马格努斯，对方的内心于它来说仿佛没有关门的旅馆，随便进出。

世间万物皆有灵魂，他们的情绪多变，并且呈现不同的颜色，而作为恶魔，它能以凡人肉眼无法观察的方式‘看’到那些被具现化的情绪。红色是愤怒，绿色是勇气，黑色是绝望，蓝色是希望，青色是怜悯，紫色是爱恋，黄色是恐惧，橙色是贪婪，金色正义，巴拉巴拉（对，你没猜错，DC里宇宙警察的灯戒）。

此刻这凡人心中大部分被红色与黑色以及黄色覆盖，这是对方灵能的主要来源，但也有随时被这些负面情绪吞没的危险，蓝色的大小与黑色平齐，绿色仅此于前者，青色与紫色小心翼翼地夹在其他巨大的光团中间，还有些更加细微的光团几乎只是虹光间掠过的阴影，短暂而不可闻。

进餐结束后，马格努斯手里拿着一块涂满了唾沫与残余脑浆的黑色芯片，突然回头对着一直静静站在护栏边上一言不发的‘男人’道：“刚刚是你的悲伤干扰到了我？”见对方沉默不语他便知道自己想对了，“你们认识？”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恶魔不可置否，但它明显已经收起了笑容，“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来这里一段时间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脑子也不太正常了，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老了。”

恶魔加重了语气：“我们不会老。”

马格努斯让自己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并用聊天来分散一些痛苦：“随便了，这是什么东西，我在他脑子里找到的。”

书记官看着对方手中的芯片道：“你手上那玩意儿是导致他死亡的主要罪魁祸首之一。”

“这是什么？”

“屠夫之钉，一种能让人产生嗜血欲望的植入物，”恶魔恢复成了平常高深莫测的模样，并且试图给自己寻点开心，“我从一片破碎的废墟世界里找到了关于如何制作它们并且将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植入大脑的工艺，有兴趣尝试一下吗？”

“算了吧，”沉默了许久，才听到马格努斯虚弱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对变成只会杀戮的疯子没什么兴趣，不分喜好，不分善恶的杀戮于我而言极其愚蠢，不感兴趣。”

这句话换来一句讥笑：“难道你现在就不是一头为杀戮而生的怪物么？”

“我选择拥抱力量，并不代表我会成为它，任它驱使，”马格努斯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露着不耐烦，“别混淆概念，别再问这些废话了，让我休息会儿。”他觉得这怪物似乎有些过于看中一些抽象的概念，什么荣誉、尊严、人性，或许这就是对于他人来说重要甚至过于生命的东西吧。

书记官没有再说话，它保持沉默，马格努斯即便不用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具身体上的生命力正在飞速褪去，它离开了。

正好我也累了，马格努斯在陷入深度休眠的时候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血红色的，由死亡与杀戮构成的肮脏梦魇，无尽的血色宛如触手缠上了一个犹如实质的灵魂，将他逐渐拽入漆黑的深渊。

原本角斗场将会继续传送敌人，马格努斯将继续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由于恶魔的帮助，他硬是养好了身体后才继续战斗，当他完全愈合后睁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闪避朝自己掷来的兵器。

一把斧头旋转着扎进了他身旁的血肉泥浆中，顺便刮破了他的皮肤，切开血肉。魔法武器，马格努斯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爪子也许可以抵挡这些，但身体不行。他四肢着地，迅速翻滚，但很快跳起来冲刺，杀入人群，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会的事情不多，只有一件，就是杀戮，战斗。

一个死者的梦境告诉他如何去战斗，如何杀戮，马格努斯高高跃起，然后加速俯冲，巨爪在接触敌人脑袋的一瞬间就将其嵌进了胸膛，他的手抓住第二个敌人，并将其像随手捡起的石子一样掷向第三者，攻击准确命中，他的背后和前胸却同时挨了几刀。

鲜血迸溅，很痛，灵魂被灼烧，这不是一般的武器。马格努斯彻底清醒过来，他难以抑制亢奋地低吼了一声，声音不再像是人类，而是某种恐怖巨兽才会发出的威胁咆哮。他的反击迅速而凌厉，抽回的巨大利爪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红色的闪电焦糊，让碰到它的敌人被轻而易举地分成几节，紧跟着低头，躲过横扫而来的刀刃，眼中的余光瞄到一抹准备抽身而退的黑影，敌人在逐渐显得逼真，于是他如猛兽般欺身而上，迅速而果断地分开了脆弱的肉体。

一把利刃也在这时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另一柄则劈入了肩膀，因锐物而自动收紧的肌肉与精钢般坚韧的骨骼经受住了这凶猛的打击，马格努斯毫不犹豫地抬起脚踹中其中一个攻击者的下盘，因为没有马格努斯那超规格的神经反应能力以及恐怖的肉体让他失去了继续较量的能力，这一击顺利地击碎了敌人的大腿骨让他瞬间出现了失衡。

攻击迅速接踵而来，黑色的肌肉手掌化作尖锐的鹤嘴扎入对方的脖颈，抽回的时候还拉出了一块直达胸腔的长肉，马格努斯随手将它甩到了前方另一个妄图对他进行彻底包围的黑影身上。身体在迅速摆脱桎梏的途中多拉出了几块血肉，但他毫不在意地加速冲刺，在周围突然接肘而来的喊杀声中冲上去刺入了对方的胸膛，并将自己携带的动能与双颚紧贴敌人的身体与脖颈。

马格努斯的牙齿尝到了血与肉的感觉，但他毫不留恋地松开这具被他撞断全身骨头的肉体，在飞来的长矛与利刃中迅速抽身而退，并高高跃起，他的腿化作某种猛兽的长尾，在所有的力量聚焦于一个点后顺利地踹爆了一个敌人的脑门。

还有三颗跳动的心脏，其中一个声音最为猛烈，仿佛越野机车的狂暴引擎轰隆作响，并且朝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血肉凝结的地面正在有节奏的震颤着，什么东西正大步踩过血肉的地面，巨大的力量碾碎充气的内脏与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爆响，马格努斯现在的视线仍然一片模糊，但他无需视力便知道那是个巨大的块头。

他迅速作出闪避，然而他错估了敌人携带的速度与打击。

砰！

马格努斯倒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试图平衡时被人以迅雷般的速度抓住两条腿，迎面而来的仿佛是一阵自然界凭空生产的雷暴，紧跟着双腿就被一只巨大无朋的手掌给牢牢抓住。那手掌太过巨大甚至马格努斯自己都产生了对方抓住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两根豆芽菜。

他像玩具一样被人高高抛起，然后又像玩具一样被重重地猛砸地面，在这期间四肢不停地抽搐、五内翻腾的状态令马格努斯回忆起小时候看见别人是如何玩弄小狗的，几个月大的幼崽成了他们手中的玩具随意玩弄，在痛苦的哀嚎与悲声的呜咽中获得满足与成就感。

然而马格努斯并非如那些小东西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利爪已经刺开那张粗糙坚韧的老皮，扎破皮肤并深深地刺入肌肉与骨头中，某种足以致命的惊人刺痛让巨人在惨叫声中忍不住松手，他两根手指已经齐根而断。

噗——冰蓝色的鲜血飞溅，被那血液覆盖的地表与皮肤都结起了一层厚冰。

一个人影顺着巨人的手背窜上他可以跑马的肩膀，黑色锋锐的利爪刺进相对柔软但依然坚如山峦的脖颈。

利刃狠狠撞上粗壮的颈椎骨，然后他在对方的反击到来前拽动巨爪，划开更大更加难以愈合的伤口，接着踩着巨人的肩膀躲避敌人的抓取并绕着脖子飞快地奔跑一圈。

巨人的头颅在惊愕中陷进了血泊中，它还没有死，但也与死亡无异，过大的重量会让血泊逐渐吞噬它仅剩的意识。眼前逐渐清明了起来，几道光影透过昏暗的湿气与溅起的血浪挤入马格努斯的眼眸。

他看清了，那是一些高挑修长的生物，其他的已经死去，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拿着纤细但却闪着魔法光芒的兵器朝自己冲来，另一人则捡起了自己死去兄弟的长矛，稍慢了自己同伴一步。

这就是能够造成死亡与毁灭的机会，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就是为此而生！

马格努斯如离弦之箭，地面在脚下飞速远去，于敌人还未反应之时已然贴近了他的身旁。那人的周围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光晕，超脱于现实之外的烟尘透过空气中的粒子折射出彩虹的流光，他甚至能细细分辨出那些结晶状的特殊形状，确实美丽异常。

两人的兵器几乎同时命中了对方的要害，魔法剑从马格努斯的面部中穿过，挤过眼皮底下强健的肌肉，并从另一端伸了出来，这一剑本来是瞄准他的额头去的，但现在剑背被两排如野狼一样的牙齿死死咬住，不得寸进。马格努斯的爪子离开脆弱的肉体，将那七零八落的东西扫至一旁，接着对上最后一人。

那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话，马格努斯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直接就给了这个不再反抗的人最后一击，后来才明白是那是艾尔达人表示投降的乞求语，但不论是当时，还是以后，他都会毫不留情地终结这样的对手。

他们热腾腾的心脏仿佛灵能的聚合物一样宛如琉璃铸就，肉眼可见的七彩魔力被束缚在了这些天生灵能强大的生物身体每一条血管，每一块肌肉与骨骼之间，这些灵能的数量与质量令马格努斯感到了震惊，也让他稍许明白了那叫做书记官的恶魔为何不愿意下场与自己决斗，这角斗场里估计禁止使用一切超自然能力与法术的出现。

另外说一句，吃的时候马格努斯虽然尝不到任何的味道，但他的灵魂有一种获得升华般的愉悦感，这让他在心理上因为自己这种奇异的情绪感到恶心，又忍不住还想要获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