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姝返身进屋,她对夏氏母女向来都有些漠视,见她们讥讽自己强压住火气,她实在不想像在家里那样和她们拌嘴,婧姝知道自己在公婆心目中还是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二老对自己信任有加,她不想为了这对活宝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能得到公婆的信任对于自己来说是极不容易的,因此只有好好珍惜维护才是将来在这个家里生存的王道。至于那对活宝想怎么闹,就由她们闹去,反正她们闹腾不了多久,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她们的家。
因为自信,所以婧姝在夏氏母女看来是清高的,母女两一直认为姚婧姝不待见她们,两只眼睛长在额头上,如今她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因为姚婧好即将攀上束家这棵大树。
金永正被星远打了一拳,脑门上隆起好大一个包,此时正自己拿着镜子照,束纹艾抱着胳膊绷着脸看着自个的丈夫,金永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一脸痛苦的说:
“你那三弟下手可不是一般的狠,他竟把我当仇人了,还好没有打在鼻梁上,否则我的鼻子就歪了,鼻子歪了日后怎么见人,头上的包过几天就可以消肿了,不碍事不碍事,夫人无需过分担忧,相公我没有破相。”
“噗——”红菱见姑爷说的话很不着调,差点笑出声,束纹艾立即用凌厉的眼神扫向她,红菱忍住不笑出来。
束纹艾面对金永正的油腔滑调,再也没有耐性了,只见她扯着金永正的耳朵,咬着牙说:
“你比个死人都还不如,死人还管三块钉板呢,他打你,你难道不知道还手,若打不过他,就算用牙齿咬都要咬下他身上的一块肉来。”
金永正歪着头,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疼,说:
“我若打了他,你又该说我欺负你的弟弟。”
束纹艾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卯足劲拧着金永正的耳朵,气道:
“没用的东西,我真是,真是——”束纹艾气的说不出话来,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红菱忙过来劝,只见她替文艾捋着胸口,对金永正说:
“姑爷难道就不知反抗吗,是三爷先动的手,你就算自卫也要反击呀,怎么让人活吞吞的在脑门上打出这么个大包来。”
金永正呵呵笑了起来,对红菱说:
“这姑娘简直词不达意,什么叫活吞吞的让人在脑门上打出一个大包来?”
束纹艾气的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茶盏朝金永正扔去,金永正的头往边上一撇,茶盏摔在地下,碎了:
“这回子知道在这里跟丫鬟拌嘴,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去对付外人,被人打成这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我都替你脸红。”
无论文艾怎么骂他,金永正总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又开始照镜子,边照边自言自语:
“没想到三爷看上去文文气气的一个人,力气居然这么大,这一拳若打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归西了,我的身子骨结实他打不垮我。”
文艾被金永正气的没话好说,带着红菱走了出去。
金永正见文艾走了,继续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上天保佑不要破相,否则就没脸去见我的美人了。”就算挨了星远的老拳,金永正那颗淫邪的心想的还是婧姝,今天在铺子里的时候为了这个刚挨了打,才过去一会儿他就忘了脸上的疼,看来星远打得还不够狠,至少没有让他记住疼。
待星远回来之后,朦胧对他说老爷叫他到莲花小筑去,星远不知爹找他什么事,问朦胧,朦胧佯装不知催他快去,星远见朦胧的神色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心下琢磨,爹找自己去说不定为了姚婧好的事,这么想着,只见星远冷道:
“现在你们有事都瞒着我,当我什么。”
朦胧见三爷这副样子,尴尬的笑了笑,劝道:
“爷别多心,奴婢真的不知道老爷叫你去所为何事。”
星远冷哼了一句,朝屋里张望了下,问朦胧:
“那婆子呢?又到哪里去打秋风了?”
朦胧道:
“她到太太屋里去了,三爷——”说到这里朦胧忽然停了下来,她想问星远今天在铺子里的时候是不是打了六姑爷,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朦胧怕触怒三爷。
星远见朦胧欲言又止,问她:
“怎么了?”
朦胧笑了笑,说:
“没什么,爷快去见老爷吧,他老人家都等了你一天了。”
星远觉得朦胧今天的样子很奇怪,心想,你们都巴望我能娶姚婧好,若我真的娶了她,这个家就再也别想过安宁日子,姚婧好跟婧姝简直云泥之别,娶这样的女人回来我宁愿去庙里当和尚。这么想着星远转身走了出去,朦胧目送他离开,心里有点不安,想,不知三爷会不会听老爷的话,若他听的话,到不失为一件好事,有了妻子他也好有个寄托,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四少奶奶。
来到老爷屋里,老爷正和四太太说话,颜氏已经知道老爷要给三少爷说亲的事,见星远进来忙给他让座:
“三爷来了,老爷等你好半天了,铺子里的事忙完了吗?”
星远笑着坐了下来,说:
“难为四娘天天照顾爹,前几天我遇到邈儿的先生,说邈儿的文章越发长进了。”
听三爷这么说颜氏觉得脸上有光,笑着谦道:
“那是先生对我们家邈儿的抬爱,邈儿哪里有这么好。”
星远笑道:
“四娘就不要谦虚了,邈儿从小就很聪明,先生一直说他是神童。”
老爷见先生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也开心,笑道:
“邈儿跟你小时候一样,都很会做文章,你十九岁就考取了秀才,看来咱们家还要出一个年轻的秀才,呵呵——”
颜氏笑道:
“相比三爷邈儿差多了,不见得考得取秀才,况且我也不想他在功名上取胜。”颜氏这么说是想告诉老爷,她的儿子不想致仕,反过来的意思是,邈儿想要继承祖业,颜氏觉得老爷是个聪明人应该听得懂她的意思,但老爷却打起了哈哈,这让颜氏感觉有点失望,只见老爷扯开话题,对星远说:
“你干妈今儿个早上到我屋里来了,她老人家特特的跑来为的就是给你结亲,不知你见过遥儿媳妇的姐姐没有,如今她和她娘就住在府上。”
星远正想开口说话,屋外传来潘氏的吵闹声。
“老爷,你给我评评这个理,试问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事,居然还有无辜挨打的。”潘氏不知道星远也在老爷屋里,她是来给自己的女婿讨说法的,潘氏叫嚷着进来,见星远坐在屋里,立即绷起脸,怒道:
“原来三爷在这呢,难怪我刚才去你屋里找你找不到人,哼,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吗,打人的装好人,被打的是坏人,在这个家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星远一脸疑惑的看着潘氏,道:
“三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
老爷还不知道星远打六姑爷的事,他狐疑的朝潘氏看去,带着不解的口吻问道:
“你又怎么了,谁又有了不是惹恼了你?”
潘氏见老爷语气生硬,知道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老爷一直对她冷冷的,尽管自己天天往老爷屋里跑,陪了不知多少笑脸,但老爷始终对她淡淡的,此时见老爷问她的口气生硬,潘氏把站在身后的文艾推到老爷跟前,文艾哭哭啼啼,见了爹泣不成声。
“你哭什么,他可是你的爹,你有委屈就对他说,在家里哭的泪人似的,吵着闹着要让我给你做主,如今你亲爹就坐在你面前,你何不叫他给你做这个主。”
老爷见文艾哭得双眼通红,越发奇怪起来,问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哭,问你又不说,你这样叫我怎么给你做主?”
文艾面向星远,哭道:
“三弟,我先问你一句,你姐夫平时对你怎么样?”
星远知道母女两是来告状的,他见文艾这么问,一脸狐疑的说:
“六姐怎么突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不懂六姐的意思,还望六姐明示。”
文艾见星远佯装无辜,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三弟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纵然你姐夫有千万个不好,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如今人都被你打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枉你还饱读诗书呢,爹从小这么器重你,娘从小这么疼你,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这么爱护你,没想到你会把你亲姐夫打成这样,呜呜呜——”
老爷见文艾这么说方才知道母女两哭闹着跑过来是因为六姑爷被星远打了,老爷始终都不敢相信星远会打人,星远在老爷心目中就是一个文气的读书人,别说打人,就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只见老爷带着不相信的口吻对潘氏母女说:
“三爷和六姑爷一向没有恩怨,怎么可能打架,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潘氏重重的哼了一句,冷道:
“老爷果然只知护着儿子,好,很好,今儿个的事没完,铺子里几十个伙计都亲眼看见三爷打人,难道那些看见的伙计都是瞎的,如此我就要说出不好的话来,老爷到底偏心,二房的人没有一个不好的,就算做了不好的事也是好的,可以原谅的,我们三房这边凡事都要低人一等——”
“胡扯!”老爷忽然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伸手指着潘氏,厉声道:
“你还不快离了我的地,安生了几天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由头过来挑唆,你说别人打人还算了,说远儿打人你的慌扯到天上去了,你有那闲工夫扯谎,怎么就没有功夫去教好自己的宝贝儿子,昨儿个还有人过来跟我说你的宝贝疙瘩在外面和人打架,险些把人打死,若不是我和巡抚老爷有些交情,官府衙门早就把人带走了。”
束星达又在外面惹是生非,潘氏到还不知道这个事,不过细细一想,潘氏发现是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的踪影,莫非真的出了什么事?见老爷说出刚才那番话来,潘氏说话的口气放软了,老爷铁青着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潘氏自觉没趣,拉着文艾的手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
“求人不如求己,你别哭,既然你爹不肯替你做这个主,娘来替你做主,放心吧孩子,人家有爹疼有娘爱,你虽然没有爹疼,但至少还有娘爱你。”
母女两风风火火的来,碰了一鼻子灰走,颜氏是个旁观者,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颜氏觉得既然潘氏带着文艾一起来,就说明真有其事,她朝星远看去,见他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的神色,就想,若潘氏无理取闹,三爷如此淡定还说得过去,若不是,三爷还怎么可能淡定?他们说读书人肚子里的肠子就是会绕弯,三爷饱读诗书,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这么会隐藏自己?颜氏越想越头疼,干脆不想了,她见老爷和三爷有事要说,就退了出来。
等屋子里只剩下爷两的时候,老爷方才对星远正色道: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老老实实告诉爹,刚才她们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星远不出声,老爷觉得奇怪,诧异的看着他,说:
“莫非你真的打了六姑爷?”
星远默默点了点头,老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好好的,你干嘛打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星远不想把金永正调戏婧姝的情节告诉老爷,如此对婧姝的名声反而不好,况且为了这个他去打人,别人难道不会胡乱猜疑他和婧姝的关系吗?两相权衡之下,星远决定三缄其口,边起身离座,边对老爷说:
“清者自清,爹,你放心,你儿子我绝对不会做给你脸上抹黑的事。”说到这里,星远转身走了出去。
老爷点着头,说:
“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记住爹今天对你说的一句话,凡事忍让为先,若想出人头地,一定要忍,爹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星远忽然觉得有点感动,爹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刚才潘氏带着文艾过来闹,爹何尝不知端倪,只是为了维护他这个儿子所以才这样,星远的眼眶有点湿润,他紧紧的抿了一下嘴唇,对父亲说:
“爹,儿子记住你的教诲了。”
老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星远,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
“大家庭就是这样,人多口杂,你只要记住爹刚才对你说的话,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受益非浅。”
星远重重的对父亲点了点头,说:
“爹,我会一辈子记住你刚才对我说的话的。”
老爷点了点头,道:
“你记住就好。”顿了顿,只见老爷对星远说:
“你跟姚小姐的婚事怎么样?”
星远嗫嚅了一下嘴唇,说:
“这个——”
老爷见星远吞吞吐吐,知道他可能不喜欢姚小姐,就说:
“无论如何这门亲是你干妈定的,你小的时候差点夭折,后来认她做了干妈才捡回一命,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这个人跟别人有点不同,我是觉得男女之爱看的是缘分,若你和姚小姐有缘自然会做夫妻,若和她无缘,就算有十个干妈帮你结这门亲也没有用。”说着老爷呵呵笑了起来。
星远知道自己的父亲向来是个开明的人,他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做任何一件事,见父亲这么说,星远笑道:
“我知道怎么做了。”
老爷眯着眼笑看着长得俊逸不凡的儿子,说:
“天都快黑了,你快去你母亲那给她请安,她这几天正在跟我闹别扭呢,你跟你母亲说几句好话,让她开心开心。”
“我会的,爹,你吃了饭早点歇着。”
“去吧。”
星远刚转身要走,见颜氏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服侍父亲吃饭。
“三爷不如陪你爹一起吃了饭再走把?”颜氏笑道。
老爷说:
“让他回去陪他娘,他娘这几天心里不开心,遥儿又去了山西给岳丈家选木材,他娘若见不到他这个儿子可就不好了。”
星远笑着走了出去,颜氏命小丫头们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服侍老爷用了晚餐。
就在刚才颜氏已经听说三爷打了六姑爷,至于三爷为什么要打六姑爷府上有好几种说法,但全都是猜疑,颜氏想试探一下老爷,只见她说:
“三太太带着六姑娘哭哭啼啼的来,又哭哭啼啼的去,说三爷打了人,我刚才——”
“嗯,今天的汤很鲜美,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老爷打断颜氏笑道。
颜氏见老爷这样,知道他有心维护三爷,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又吞了回去。颜氏心里有点堵,想,老爷还是偏袒二房的人,可惜咱们家邈儿还太小,若大几岁的话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颜氏作为母亲,替自己的孩子算计无可厚非,但她不像潘氏,潘氏喜欢穷凶极恶,颜氏是慢条斯理的性子,潘氏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耍手段,搞阴谋,颜氏做不出来,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像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那样张开翅膀护持。老爷如此偏袒二房,让颜氏深感不安,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邈儿天资聪颖,将来说不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作为母亲她要替邈儿铺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