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婧姝还没有起来听见三爷屋里的小丫鬟馨儿跑来找夏氏母女,馨儿奉洪道婆之命而来,那婆子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绝口不提回家的事,但还是好面子,特地让馨儿给夏氏母女带口信,让她们稍安勿躁。馨儿得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过来传报,夏氏母女起先没有听明白,想了想方才知道其中深意,只见姚婧好笑道:
“娘,她让我们等好消息呢。”
夏氏点了点头,笑道:
“那婆子得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如果不尽力,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听说今儿个她还要去见老爷,三爷不听太太的话,难道连老爷的话也不听?老爷可是家里的大家长,他说的话哪有人敢不听。”
姚婧好自信的挑了挑眉,说:
“可不是,老爷一言九鼎,最好他今儿个能立即拍板定下来,如此也省了以后很多麻烦。”
夏氏笑看着女儿,道:
“我的女儿长大了,知道要男人了。”
姚婧好撅着嘴,对夏氏说:
“娘,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怎么连你也取笑我。”
夏氏忙安慰自己的心肝宝贝:
“好了好了,娘跟你闹着玩的,我的女儿绝对不会比别人差。”夏氏一脸正色的说。
莲花小筑。
老爷自从把潘氏从住的地方撵走之后,潘氏天天都过来给他请安,一开始老爷爱理不理,时间久了之后才搭理他。潘氏不像林氏,林氏耿直的转不过弯,潘氏好媚惑,这二十几年来潘氏靠这门手艺混到今天。其实束梦清的四位妻子当中,无论出身还是家世,潘氏都不如其她三位,但她却能屹立不倒到现在,如果她不知惑主早就已经成为历史了,说不定还会悄无声息的被历史掩埋。
颜氏见潘氏天天过来,心里老大不舒服,可颜氏生性平淡,不喜跟人争斗,见潘氏像面疙瘩似的一点一点粘上老爷,颜氏看着就觉得碍眼。
“老爷,喝粥了。”颜氏把盛在小碗里的粥递给束梦清,束梦清皱着眉头看了看碗里的粥,把碗放了下来。
颜氏见状,笑着劝他:
“老爷这是杂粮粥,多吃对身体有益,先前王大夫来给老爷看病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上了岁数的人喝杂粮粥最好,一年四季都吃一样的米反而对身体不利。胭脂米固然是好物,但却不宜天天吃,得偶尔换换口味才行。”
束梦清乃公子哥,享受惯了,面对粗糙的杂粮粥他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而颜氏却隔三差五给他弄这个,束梦清已经有点厌倦了。
潘氏见状,忙笑着把盛杂粮粥的碗拿到自己面前,道:
“不爱吃就不吃了,我现在就去厨房给老爷做好吃的。”
束梦清见潘氏这么说,乐得眉开眼笑:
“还是你知事,快去吧。”
潘氏屁颠着去了。
颜氏朝潘氏跑出去的背影横了一眼,束梦清见了,呵呵笑了起来,颜氏奇怪的看着他,问:
“你笑什么?叫你喝杂粮粥又不喝,这回子又在这里傻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健康重要还是满足你的口味重要?”
束梦清嘿嘿笑了笑,说:
“两样都重要。”
颜氏瞥了他一眼,道:
“我说你是小孩心性吧。”
听颜氏这么说,束梦清叹息了一声,道:
“家里小孩心性的人何止我一个,你二姐就是。”
颜氏道:
“二姐为人耿直,心肠到不坏。”
束梦清笑了笑,说:
“就是太耿直了,我又何尝不知道谁好谁坏,你们真当我老糊涂了。”
颜氏冷道:
“你不糊涂最好。”
束梦清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屋外的一棵桂花树,说:
“家里的这些桂花树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最喜欢桂树,这些树还是我叫人植的呢,秀莲,你嫁给我多少年了?”
秀莲是颜氏的名字,老爷很好少这样叫她,见老爷叫得亲切,颜氏心里暖暖的,但口气却生硬:
“我嫁给你多少年,难道你忘了吗,你现在忘了,是不是又要找借口说自己年纪大了糊涂了。”
束梦清哎呀了一句,说:
“这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我问你你又是这么个样子,我若不问你,你又说我不关心你,唉——,人老了就是讨人嫌。”
颜氏无奈的笑了笑,替束梦清正了正衣领,柔声道:
“咱们成亲二十五年了,老爷难道忘了,咱们是壬辰年十二月初八成的亲,你怎么连这都忘了,十二月初八是腊八节。”
束梦清哦了一句,点着头,说:
“我真是老糊涂了,你是最后一个娶进门的。”
颜氏笑道:
“可不是,记得那一年你一连娶了三位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你可是同一年娶的,唉,说来还真气人,唯独把我和你成亲的日子忘了,别人的记得牢牢的。”
束梦清见颜氏说的酸溜溜,知道她有醋意,心中得意,笑道:
“你别多心,我不是唯独忘了跟你成亲的日子,我是都忘了。”
颜氏道:
“都忘了好,这也公平。”
束梦清笑道:
“我自然是公平的。好久不见邈儿,不知他在宗学里怎么样?”
束星邈是束梦清最小的儿子,颜氏知道老爷像喜欢二房的两个儿子那样喜欢邈儿,只是邈儿年纪太小,等老爷两腿一蹬不知还会有谁护持他,这是颜氏的一块心病,见老爷问儿子在宗学里的表现,颜氏说:
“邈儿在宗学里表现怎么样,你可以问他的先生,自从你病了之后很少管这个儿子。”顿了顿,颜氏对束梦清笑道:
“老爷,我有个想法一直想跟你说。”
束梦清道: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颜氏笑了笑,道:
“我瞧着觉得三少爷无论人品和学识都不错,如今老爷你又是这么个身体,在管教邈儿上面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不如让三少爷负起教导邈儿的责任,你看如何?”
束梦清是生意人,脑子转的比谁都快,他知道颜氏提出这个想法并不是出于真心,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最小,等我百年之后没人照拂他们母子,所以趁我还在的时候就要找一个人,如此将来他们母子也好有个依傍。尽管束梦清理解颜氏的未雨绸缪,但他却不能答应她,毕竟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何况星远迟早有一天会继承祖业,邈儿实在太小,等自己百年之后恐怕还没有成年,哥哥毕竟是哥哥,不像父亲,他哥哥将来会怎么对他,实在不好说。
“你的提议不错,等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束梦清对颜氏说。
颜氏笑了笑不作应答,她从老爷凝重的神色上看出,老爷对她的提议心存忧虑。
洪道婆昨天碰了一鼻子灰,嚷嚷着要回去,被林氏极力挽留,老爷知道洪道婆来了,又听说了昨天晚上的情节,就让人去叫那婆子过来。那婆子见了老爷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哪里还舍得走。听说洪道婆要给星远做媒,老爷就让人把星远找来,去叫的人说三少爷到铺子里去了,老爷就说等晚上三爷回来了让他来见我。洪道婆对老爷说,许配给三爷的姑娘是四少奶奶的姐姐,老爷对婧姝的印象很好,听那婆子这么说,显得精神十足,笑道:
“那敢情好,干妈这门亲做的地道。”
那婆子得了老爷的赞,觉得脸上有光,笑道:
“三爷是我的干儿子,眼看着四爷都成亲了,三爷至今连亲都还没有定,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姚小姐是四少奶奶的姐姐,跟四少奶奶一样端庄美丽,保管老爷会喜欢。”
束梦清笑了笑,道
“我喜欢没有用,关键要看远儿。”
洪道婆笑道:
“你是他爹,婚姻大事讲的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只要老爷一句话,三爷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束梦清点了点头,说:
“等远儿回来之后再说,四少奶奶的大娘和姐姐到了府上我竟不知道,翠屏,传我的话,让姚太太和姚小姐在府上多住几日。”
翠屏答应着去了,洪道婆坐了会儿也走了,那婆子没有白走一趟,得了老爷赏的很多东西,开心得了不得。
再说翠屏到婧姝屋里传老爷的话,夏氏母女听了,在婧姝面前趾高气扬的道:
“这回是你公爹让我们留下的,不是我们死赖着不肯走,你可明白了?”
婧姝冷笑着走开了,她懒怠见这一对活宝。
洪道婆从老爷那里回来之后夏氏母女早就已经在屋里等她了。朦胧打量着姚婧好,觉得她配三爷似乎还差了点,容貌只属一般,跟她母亲一样都是青皮肤,朦胧感觉三爷不会看上姚小姐,但有老爷压着不知情况会不会逆转,不过老爷在朦胧眼里并不是一个专制的人,若三爷执意不肯,相信老爷也不会牛不喝水强按头。
因为想着朦胧是三爷屋里的大丫鬟,夏氏母女就对她笑脸相迎,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就在这个时候洪道婆回来了,见了夏氏母女笑着高声道:
“姚太太、姚小姐大喜!”
母女两见洪道婆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知道她刚从老爷那里过来,心想,莫非老爷应下了婧好和三爷的婚事?
“干妈为何向我们道喜?”夏氏问道。
那婆子拉着姚婧好的手,笑道:
“姚小姐怎么还绷着脸,你马上就要做少奶奶了,老爷已经应下了,说姚家的女儿肯定是好的,要把你许配给三爷呢。”
夏氏母女听了这番话,喜的什么似的,母女两激动的差点掉下泪来,想送出去的东西总算没有白送,这几天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给这个送礼给那个送礼,为的就是和姚婧姝媲美,如今八字总算有了一撇,从此自己就可以扬眉吐气的做人,将来若能得个一男半女,就算坐稳了束家三少奶奶的交椅,如此终于可以和姚婧姝分庭抗礼。这还真的是亲生母女,非但想到一块去,电光火石之间还想了这么多。
林氏还在睡午觉,香香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瀮烟见状,问道:
“表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香香没有理会瀮烟,径直朝林氏屋里跑去,林氏此时还没有起来,她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姨母,出大事了。”直到香香进来,林氏才睁开眼睛,见香香一脸焦急,又说出大事了,坐直了身子带着惊愕的语气问她:
“出什么大事了?”
香香道:
“我刚才听三太太的丫鬟流苏说三爷打了文艾姐姐的丈夫——”
“啊,什么?”林氏拉着香香的手,焦急的问她:
“你三表哥打人了?把人打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打伤了人家?到底要不要紧?”
林氏一连串问了香香这么多问题,香香不知该先回答她哪一个,说:
“我刚才和菊儿两个人从那边过去,正好听见流苏在跟人说,所以才知道的,可能打得不严重,因为流苏只说三表哥打了六姑爷,把六姑爷头上打出好大一个包来,姨母别担心,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皮外伤。”
林氏有点不敢相信,星远在她心目中不是争强好斗的性子,不过仔细想想,林氏发现星远最近变得古里古怪,先前还莫名其妙的跑来对她说,他要像星遥一样,自己选择将来的妻子,不过听了香香的话,林氏还是深觉不安,只见她翻身下床,香香叫瀮烟进来服侍姨母,瀮烟替太太穿戴了,林氏急的六神无主,在地下来回走个不停,边走边说:
“远儿究竟为何要打六姑爷?到底是谁不好?”
香香道:
“我听流苏说两个人是在铺子里打起来的。”
听到这里,瀮烟带着疑惑的口吻说:
“六姑爷整天待在家里陪着六姑娘,他怎么会去铺子?”
瀮烟的疑问跟林氏的一样。
香香道:
“这我就不知道,姨母若想知道最好去问一下管家。”
林氏对瀮烟说:
“你去把谷有财叫来。”
很快瀮烟叫来了谷管家,林氏让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只见谷有财道:
“其实三爷和六姑爷是怎么打起来的,奴才也是事后听铺子里的伙计说的,六姑爷替六姑娘到铺子里抓药,正好路过咱们的绸缎庄,就顺便进来坐了会儿,至于三爷怎么会和六姑爷打起来的,连铺子里的伙计都没有看见,所以奴才也不得要领,好像六姑爷说了一句什么,三爷听了又问了他一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吗,六姑爷说是,三爷照着六姑爷的面门就是一拳。六姑爷被三爷打了之后就回家了,听说并不严重,没有见血,估计只是皮外伤。”
林氏暗自点着头,让谷有财先退下,她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远儿打六姑爷不可思议。
“难道这孩子疯魔了,六姑爷和他从来没有过节,他怎么会动手打人?”
香香想了会儿,对林氏说:
“指不定是六姑爷惹恼三表哥了?”
林氏蹙着眉沉思一番,还是觉得这个事太过蹊跷,只见她说:
“等远儿回来之后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谁都不知道。”
瀮烟道:
“太太说的对,刚才连谷管家都说没人看见,谁知道三爷和六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六姑爷平时不声不响,这样的人才难弄呢。”
没有一个母亲会说自己孩子的不是,尽管管家说三少爷打了六姑爷,但林氏依然觉得若不是六姑爷惹恼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打人。尽管心里做这个想头,但林氏不得不承认六姑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远儿打他似乎太说不过去,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远儿和六姑爷向来没有过节,别说过节两个人平时连交往都很少,远儿每天在铺子里忙碌,六姑爷是富贵闲人,整天窝在家里,好端端的,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嫌隙?
就在林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消息传到婧姝耳中,凭婧姝的聪明劲已经猜出星远为什么要打六姑爷。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静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觉得在屋子里再也坐不下去了,跑到外面站在院子里出了一会儿神。就在这个时候夏氏母女说笑着走了进来,见婧姝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发呆,姚婧好走上前去,在婧姝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婧姝正在想心事冷不防被人在身后猛拍一下,吓得差点跳起来,夏氏母女见婧姝一惊一乍咯咯笑了起来:
“姑娘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你姐姐只不过在你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就吓成这样,姑娘得罪哪个了,担心被人报复吗?”
婧姝见母女两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想,姚婧好,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吧,为了嫁给星远无所不用其极,虽然那个婆子说服了爹,爹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星远还没有答应呢,我看你能笑多久。
夏氏母女见婧姝一言不发朝屋里走去,母女两交换了一个眼色,得意的说:
“妹妹别急,姐姐马上会来陪你,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婧姝在门口站住了,她回首看着姚婧好,冷道:
“姐姐就这么想和我做妯娌吗?”
姚婧好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
“妹妹说哪儿去了,是干妈和老爷要给我做这个媒,我是无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凭我的家世、长相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难道束府的男人个个都是稀世珍宝,天底下的女人都抢着要?我可不像某些人,得了便宜卖乖。”
婧姝冷眼觑着夏氏母女,知道姚婧好在说她得便宜卖乖,婧姝已经可以看到姚婧好的结局是什么,她不想提醒她,更不想戳穿她,只等着哪一天灰溜溜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