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远见婧姝在边上,实在不想回答干妈的任何问题,那婆子见三爷这么对她,觉得没脸,转身走了出去。原本好好的一桌寿宴弄得不欢而散,林氏忙让人把干妈叫回来,那婆子哪里肯进来,站在外面哭哭啼啼。
彩新冷哼了一句,放下碗筷,起身离席道:
“我吃饱了,回房了,你们慢慢吃。”彩新在经过星远身边的时候,蹙着眉对他小声道:
“你就随便敷衍她几句,那婆子问了你几遍你都不作答,觉得你不给她面子,所以才会这样,你别一根肠子到底,做人要懂得变通。”彩新觉得自己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星远还是执拗那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星远何尝不想敷衍,无论他说姚婧好好还是不好,都没有大碍,他若不同意,难道那婆子还会把人硬塞给他。但星远不想当着婧姝的面这么做,若说姚婧好好,星远觉得会伤害婧姝,若说她不好,也会伤害婧姝,因为姚婧好是婧姝的姐姐。左右为难之下,星远只有选择三缄其口。
待大伙都出去劝那婆子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居然只剩下婧姝和星远两个人。
“你是不是累了,如果累了的话就回去歇着吧,反正三姐姐也回了。”星远发现有点冷场,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闷的气氛。
婧姝道:
“你还不快出去劝她进来?”
星远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
“我劝她未必肯听。”
婧姝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帕子,说:
“你是她的干儿子,你说的她怎么会不听。”
星远冷哼了一句,道:
“不知道跑来干什么,一个出家人不在庙里吃斋念佛,却到人家家里打秋风,她自己轻贱了自己,难怪会被人看不起。”
婧姝道:
“她是你的干妈,娘她们对她尊敬得什么似的,怎么会被人看不起?你又胡说”
星远觉得婧姝说的“你又胡说”几个字特别动听,有一种亲昵的感觉,他笑着正想对婧姝说什么,朦胧进来叫他出去劝干妈:
“爷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都是被你弄的,你居然还无事似的有空在这里喝酒,快跟我去劝你干妈回来,她说被儿子气的,要收拾包袱回去呢。”
星远没好气的说:
“她要走让她走,我铺子里还有事,要去铺子。”说完,星远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三爷,三爷。”朦胧在后面边追边喊。
此时屋子里居然只剩下婧姝一个人,尽管屋外吵吵闹闹,那婆子边哭边叫嚷着要回家,林氏等人都劝她,但外面的喧闹跟婧姝没有一点关系,她觉得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放眼朝刚才星远坐过的椅子看去,婧姝的眼睛竟然潮湿了。想到星远摊了这么一个干妈替他难过一阵,想到婆婆不是很上心这个儿子替他忧心一阵,想到星远将来的姻缘替他焦虑一阵。
走到门口,看着那些人,婧姝冷笑了笑,心想,这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做人,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只是这样的想法未免牵强,别说公婆不会同意,恐怕连星遥都不同意。就在这个时候冰玉走了进来:
“四少奶奶怎么站在这里,外面风大,要是着了凉怎么办。”冰玉见起风了就给婧姝送衣服来,到府上这几个月,冰玉和婧姝的关系越来越好,绵绵毕竟还小,一有空就溜出去玩,还好身边有冰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她,对婧姝照顾的无微不至。
穿上冰玉送来的衣服,婧姝笑道:
“绵绵呢,估计又跑去找冬梅她们玩了吧?”
冰玉替婧姝扣上披风的扣子,笑道:
“四少奶奶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吗,今天朵云断七,绵绵她们去朵云家里了,大家好了一场,如今虽说人没了,但心意还是要尽的。”
听冰玉这么一说,婧姝方才想起死去的朵云,一个鲜活的生命像一朵花似的还没有开放就已经凋零了,怎不让人哀痛。
“我竟忘了今儿个是朵云断七,她在我屋里服侍一场,她走了,有时候想起往昔的事情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连四爷每次提起她都觉得可惜。”想起死了的朵云,婧姝总是很想知道那个害死她的人是谁。
因为朵云生前待人诚恳,冰玉每次想起朵云心里就难受,见四少奶奶这么说,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叹息着道:
“朵云人缘好,她死了之后谁不伤心难过,最最可恶的就是害死她的那个人,那真是比畜生都还不如。”
说到这里,婧姝惊讶的发现门口居然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文艾的丈夫。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婧姝和冰玉彼此看了一眼,全都一脸疑惑。金永正呵呵笑了笑,说:
“我见这里吵吵闹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现在没事了,我走了。”言毕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金永正离去的背影,冰玉不解的对婧姝说:
“他来干什么?”
婧姝冷笑着说:
“这才是鬼。”
冰玉点着头,对婧姝道:
“四少奶奶说的不错,这几个姑爷里面只有四姑娘的丈夫最好。”
婧姝道:
“你说的对。”顿了顿,婧姝对冰玉笑道:
“外面怎么没有声音了,那婆子刚才还嚷嚷个没完,难道真的回家了?”
“我出去看看。”冰玉刚走到外面瀮烟扶着林氏进来,身后还跟着香香。
“太太。”冰玉见林氏脸上似有不喜之色,忙识趣的站在地下不敢多说一句。
“娘,干妈呢?”婧姝道。
林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
“她回房了。”
此时只见香香带着怨怼的口气对林氏道:
“姨母,你说三表哥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声不响就走人,留下这个烂摊子给姨母收拾,若姨母最后不是抬出姨父来,说等姨父骂了三表哥给干妈出气,干妈早就走了。”
听了香香的话,婧姝想,原来她们抬出老爷来了,明儿个星远肯定会挨老爷的骂,想到这里,婧姝真替星远捏一把汗,那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干妈,弄得阖府不得安宁。
林氏见婧姝站在边上,对她笑道:
“都这么晚了遥儿媳妇还在这里,快回去睡吧。”
婧姝走到林氏跟前,说:
“娘也早点睡,既然干妈肯留下,说明她已经不生三哥的气了。”
林氏说:
“她是觉得自个的干儿子不给她面子所以才这样,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明儿个让老爷亲自留她,她就好了。”说到这里,林氏对婧姝笑道:
“我们闹了一阵,害得遥儿媳妇在这里坐到现在,你为什么不先回去?”
婧姝笑道:
“我不累,咦,大娘和姐姐呢?”
香香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说:
“她们以为你回去了早回家了。”
“娘,你早点歇着,我走了。”婧姝向林氏道别,林氏让冰玉好生伺候四少奶奶,等婧姝一走,香香就对林氏说:
“姨母,你觉得姚小姐怎么样?跟三哥配一对好不好?”
林氏不耐烦的说:
“刚才因为这个事干妈和你三表哥闹不愉快,才劝开了,你又来叽歪,早点梳洗了睡吧。”
瀮烟见太太打了个哈欠知道她累了,忙服侍她就寝,香香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对林氏说要去三哥屋里看干妈,带着菊儿出去了,林氏让她早点回来,香香满口答应。
婧姝和冰玉回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冰玉在前面提着灯笼。
“四少奶奶小心。”冰玉回首对婧姝说。
婧姝见冰玉又要照顾她,又要拿手上的灯笼,笑道:
“你别管我,你只管你自己看着前面的路。”
主仆两个边走边说。
“四爷不在家,若四少奶奶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担当不起,四爷走的时候对奴婢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顾四少奶奶。”
婧姝还是第一次知道星遥这么嘱托过冰玉,看来他对自己是用心的,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细心。相比他的细心,我就差多了,他离开的这几天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相反脑海里时不时想起的人是星远,我总是在那里假设,如果我的夫婿是星远那该有多好,这是我心里最向往的人,但命运却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这一切仿佛是刻意安排的,但谁又能捉摸得透呢。就在婧姝凝思固想之际,冷不防前面蹿出一条人影,婧姝惊呼一声,朝后退了几步,慌道:
“是谁?!”
“弟妹莫怕,是我。”金永正像鬼魅似的突然出现在婧姝面前。
因为被吓了一跳,婧姝往后退的时候脚下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金永正忙伸手扶住婧姝的胳膊,婧姝马上站稳了,但她发现金永正的手正紧紧的揽在她的腰上,婧姝扭动了一下身体企图摆脱那只手,没想到金永正揽得更紧了,婧姝猛的甩开他,跑到冰玉身后,怒视着他,道:
“你怎么在这里?”
冰玉把婧姝护在身后,见金永正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在婧姝身上,心里害怕起来,拿灯笼朝金永正照去,金永正被照迷了眼,伸手挡在眼前,道:
“姑娘把灯笼打这么高作甚?”
冰玉冷道:
“这么晚了,六姑爷在这里作甚?”
金永正的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婧姝,他呵呵笑了笑,说:
“我在赏月。”
婧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推了推冰玉,说:
“咱们走。”
“弟妹留步。”金永正忽然伸手拦在婧姝面前,冰玉立即把婧姝护在身后,一脸威严的看着他,金永正皱了皱眉,说:
“姑娘这是为何?好像我会伤害你们家奶奶似的,此时月黑风高,前不久府上还出过朵云的事,文艾一直对我说可能侵犯朵云的人就在府上,今儿个也真巧,我正好在这里赏月,碰到弟妹,就让我顺路送弟妹回去吧?”
婧姝冷道:
“不敢劳动姐夫,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请姑爷让路。”冰玉见金永正挡着两个人的去路就是不肯走。
“姑娘,我替你拿灯笼。”金永正去拿冰玉手上的灯笼。
冰玉不肯给把灯笼藏到身后,说:
“不敢劳动姑爷。”
“呵呵,你们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们,看你们的样子像我会把你们吃了似的,弟妹乃深闺弱质,若没有护花使者怎么行?若弟妹不嫌弃,就有我来充当护花使者,你看,如此好吗?”金永正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不知在婧姝身上逡巡了多少遍,婧姝真想拿冰玉手上的灯笼朝这个色狼脸上砸去。
“冰玉,我们走。”婧姝不顾一切朝前走去,金永正拦住两人的去路,非要送她们,冰玉朝左走,金永正就堵住左边的去路,冰玉朝右走,金永正又堵住右边的去路,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响起星远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星远正好路过这里,见金永正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圈着婧姝不肯放,金永正是什么人星远太了解了。因为星远说话的口气生冷,金永正显得有点害怕,只见他一脸讪然,对星远说:
“三爷怎么在这?”
星远朝婧姝看去,见她站在冰玉身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星远的心紧了一下,看向金永正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只见他厉声道:
“还不快走!”
金永正涎着脸笑了笑,说:
“三爷误会了,我是想送弟妹回去——”
星远没好气的打断他,冷道:
“你若还不走,我就说出不好的话来了。”
金永正边嘀咕着朝前走去,边回头看婧姝他们。
冰玉见三爷赶走了金永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见她对星远正色道:
“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星远转身面对婧姝,柔声道:
“你没事吧?”
婧姝摇了摇头,笑道:
“我没事。”言毕,对冰玉说:
“我们回家去吧。”
星远看着婧姝离去的背影,怅惘不已,他的心揪了起来,他很想对婧姝说几句贴心的话,但碍于冰玉在边上只能强忍着不说。
“婧姝,婧姝,……”星远在心里无数遍叫着婧姝的名字,直到目送婧姝离开才黯然转身朝家里走去,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只见他自嘲似的笑道:
“我回去干嘛,那里还有一个讨厌的老太婆,回去被她唠叨吗?”星远叹了口气,重新折了回来,朝门口走去,他决定今天晚上在外面胡乱混一夜,因为他不想看到洪道婆这个惹人生厌的老婆子。
“还好有三爷,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冰玉道。
婧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这个家处处有陷阱:
“这里的人大概都是疯的,等四爷回来之后我要回家去。”
冰玉见四少奶奶真的动了气,忙劝她:
“四少奶奶若想回家,还得回明太太,若让四爷知道那个畜生这样对你,四爷不杀了他才怪。”
婧姝气道:
“若真杀得了他,连我都想杀他。”
两个人回到家里,见夏氏母女正在说话,母女两见婧姝进来忙住了口,夏氏笑着迎上去,说:
“姑娘回来了,时辰不早了,快点梳洗了睡吧。”
婧姝从未见夏氏如此热情,冷笑着道:
“大娘也早点歇着。”
夏氏蹙了蹙眉,说:
“我一片好心关心姑娘,姑娘居然这个态度对我,我若一声不吭,姑娘又要说我是个闷葫芦,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姑娘真是难伺候。”
夏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绵绵正好从门外进来,只见绵绵绷着脸道:
“太太若觉得住在这里不舒服,就早点回去。”
姚婧好见绵绵说这话,阴阳怪气的道:
“哟,好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对我们下逐客令,哼,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人。”
绵绵气得瞪圆了眼睛,婧姝刚才被金永正调戏,心情也不好,见夏氏母女这样,觉得特别讨厌,铁青着脸,道:
“明儿个就给我回去,爹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难道你们两个不想回去给爹贺寿?”
夏氏母女见婧姝一脸怒容,咯咯笑了起来,老的说:
“你看看她的样子,唬着脸像我们欠了她什么似的。”
小的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拉着母亲的手,说:
“娘,她的样子好可怕,我担心今天晚上会有事。”
婧姝冷笑着看向两个人,说:
“姐姐想和我做妯娌?”
姚婧好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道:
“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怎么听不懂?”
婧姝笑了起来,看着绵绵和冰玉,道:
“今儿个洪道婆向太太提亲了,要把我姐姐许配给三爷,你们说这是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姚婧好见婧姝这么说,高傲的撇了撇嘴,道:
“谁知道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婆子会这样,娘,你还不快去告诉那婆子,叫她别多事。”
夏氏笑道:
“傻孩子,人家肯给你做媒是看得起你,我怎么能跟人家说不要她做这个媒呢。”
婧姝冷眼觑着两人,过了会儿,说:
“姐姐若能嫁给三爷,我们姐妹今后也好有个依靠,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姐妹,人家比不得我们,我到是希望这门亲能结成,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大娘也可以天天住在府上,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了。”
婧姝话里有话,夏氏母女觉得婧姝分明在讥讽她们,两个人赌气不理婧姝回到暖阁里梳洗了睡下,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