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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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最不喜欢妹妹用娘一样的口吻教训她,小柔认为自己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但小荣和颜氏都担心,没有心计的小柔会上大少奶奶她们这些人的当。小柔很好哄,这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婧姝轻而易举骗了何敏捷和关露祺,等她们走后,明中她们才发现原来四少奶奶那样是装出来的。只有凌雀事先就知道,所以不像明中她们那样惊讶。

“四少奶奶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病得快不行的人。”明中带着感叹的语气说。

明宁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婧姝的脸,朝帕子一看,见上面黄黄的,拿到鼻翼底下闻了闻,却什么味道没有。

小荣见了明宁的样子,笑道:

“这是我作画用的黄颜色的颜料,没有味道的。”

明宁笑道:

“难怪四少奶奶的脸会这么黄,原来涂了颜料,真亏四少奶奶想得出来,病重的人脸的确是黄的。”

凌雀一直在朝外面张望,婧姝知道她在等贾缶回来。婧姝洗了脸之后,拉凌雀坐下,对她说:

“人死不能复生,你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是想你好好生活下去,所以今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别哭了,如果你爹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伤心的,如果你不想你爹走的不安的话,就应该把不开心的事放下,试着让自己开心起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那些坏人再也伤害不到你。”

凌雀含着泪哽咽道:

“四少奶奶,我,我——”说着凌雀又哭了起来,婧姝她们只能又安慰她。凌雀见四少奶奶她们都是好人,想想自己死去的爹她只想哭,但是当她看到四少奶奶她们这么关心她时,还是强忍住了眼泪,表示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会让死去的爹走的不安。

吃过午饭之后,贾缶回来了,他是和岳父母一起来的。贾缶在乡邻们的帮助下安葬了凌雀的爹,他把从凌雀爹身上绞下来的一缕头发用纸包好,递到凌雀手上:

“凌姑娘,这是你爹的头发,好好保管吧。”

凌雀流着泪从贾缶手上接过包着父亲头发的纸包,打开一看,扎着红绳的几缕灰白色的头发呈现在凌雀眼前,想想爹死的这么惨,又想想自己连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凌雀泪如雨下,要不是她还记着四少奶奶规劝她的话,早就痛哭出声了。

“快别哭了,好好收着你爹的头发,以后若想念你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现在先把它包好。”小荣劝道。

凌雀咬了咬嘴唇,强忍悲伤楞是没有哭出来,贾缶见了,禁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张根夫妇见了四少奶奶也都老泪纵横,他们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种结局。

“五姑娘没有说原由,就让我回去,我因为多问了一句,她的脸就绷了起来,说我不懂事,不听主子的话,想反,真真冤枉啊。我什么时候不听主子的话了,打从十三岁起我就在府上当差,先是做老爷的长随,后来又派我去看大门,这扇大门我整整看了三十年,三十年间没有出过一点差错,没想到到头来会是这个结局,哎——”张根边流泪边说。

婧姝安慰了张根夫妇几句,她对他们说:

“我找你们来是想跟他们打听一个事,听说当铺的朝奉也换了,原先是四太太的陪房春桃的男人瑞祥,如今是谁?”

张根家的说:

“回四少奶奶,如今当铺的朝奉是沈九,五姑娘的贴身丫鬟红拂的哥哥。”

婧姝笑道:

“你跟我说话不用先说回四少奶奶,直接说就行了。”

张根家的见四少奶奶这么说,笑道:

“好,那我就直接说了。这沈九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跟来喜他们是一伙的,真不知道五姑娘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让他做朝奉。这朝奉的人选可难得了,要有眼力,要会算账,要有学问,如果别人把一件赝品来典当,他当古董收下了,岂不做了亏本的买卖。”

听了张根家的话,婧姝默默点着头,她也不知道纹茜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不识字的人做朝奉,一向精明的五姑娘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转念一想,婧姝忽然发现了这里面的古怪,她对张根夫妻道: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当铺,我怕会出事。”

大家朝婧姝好奇的看去,小荣忍不住问:

“四嫂担心会出什么事?”

婧姝皱着眉道: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一句话,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不这样,贾缶从今天开始你和你岳父轮流在当铺门口守着,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就跑来跟我说。”

翁婿两点头应允,此时张根家的也想出一把力,问婧姝有什么吩咐她去做的,婧姝笑笑说暂时没有。

大家说了一阵话,才散去。

束府西南角的一处地方有一排平房,那是给家不在苏州,尚未婚配的小厮们住的,此时已是深夜,不过远远的就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猜枚行拳的声音,这排连体平房离束府正院较远,住的又都是小厮,所以就有点乌烟瘴气,特别是入夜之后,赌博的赌博,喝酒的喝酒,连寻欢作乐的也有。

来喜升了门子头,觉得要好好请请这班兄弟。来喜的女人大家都叫她条儿,见来喜升了门子头,做了一桌好菜款待这些人。

条儿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来喜跟底下那些小厮差不多都有染。到手的说条儿跟别个不同,没到手的说我就不信她的本事有这么大。因为到手的都说条儿好,究竟怎么个好法,又说没有亲历过不知道那个妙处。如此想跟条儿好的就都心痒难耐起来,特别是其中一个叫瓜儿的。

这天因为来喜请客,喝到末尾大家都醉了,瓜儿大着舌头指着条儿道:

“给爷唱个曲,解解酒。”

条儿把桌子上吃剩下的一把花生壳朝瓜儿脸上扔去,双手叉腰站了起来,厉声道:

“放你娘的屁,你要听曲儿花钱到外面听去,老娘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唱给你听呢。”

瓜儿涎着脸嘿嘿笑了起来:

“我不过说笑而已,你居然当了真,真真妇人之心都小气,连一句笑话都经受不起。”

条儿扭着胯走到瓜儿跟前,因为热她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穿中衣,酥胸半露,酡红着脸媚声媚气的对瓜儿说:

“我可是你的嫂子,你居然对我起那个心,你说你还是人吗?”言毕,条儿用涂着丹寇的手指狠狠戳了瓜儿的脑门。

瓜儿嘻嘻笑了起来,顺势一把扯住条儿的手臂,捋起腕上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瓜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的手,拿起来就啃。

“你作死啊!”条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低头一看,上面已经有了一排牙印。

瓜儿噗通一声跪在条儿跟前,哭丧着脸说:

“条儿姐姐你今儿个就赏了我吧,我想你想的都快发疯了,你若赏了我,从今往后自然有你的好处,你要是爱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我知道你最爱花儿粉儿,从今往后你用的胭脂花粉每月就有我来供给,你看怎么样?”

条儿像个女王似的站在瓜儿面前,先是用眼梢不冷不热的看着他,他见瓜儿苦着脸哀求自己,忽然觉得很好笑,咯咯笑了起来。

“条儿姐,你这样是肯赏我了?”瓜儿膝行到条儿跟前,涎着脸道。

条儿回头去看来喜,见他已经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再看其他几个也都东倒西歪的。条儿边朝里间走去,边回头看瓜儿,媚笑着说:

“那可是你说的,我今后的吃穿用度就全靠你了,你可要记住今天的话,他日若忘了我是不依的。”

“我一定不会食言,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瓜儿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条儿身后来到里间。

瓜儿恨不得长在条儿身上,嘴里一个劲念着:

“条儿,条儿,你可想死我了——”

“你先别急,这儿可不行,我和你到那边屋里去,那里有好大一张炕,躺在炕上行事岂不方便。”

条儿要去那边屋里,瓜儿哪里肯依,他把条儿压在椅子上,已经直直的顶了进去,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美妙,此时瓜儿才总算明白为什么到手的人都说条儿跟别个不同,如今他自己也体会到了,觉得此时此刻就算死在条儿身上也不冤枉。

“难怪他们都说你好,你果真好。”瓜儿在条儿身上大动起来。

条儿原本就是这上面的老手,在她的撩拨之下那瓜儿更加丑态百出,两人正在得趣,忽然窗外响起一个声音:

“好啊,总算让我逮着了,条儿瓜儿好得粘在一起了。”

“不好,外面有人!”条儿推开瓜儿,手忙脚乱在地下找衣服穿。

瓜儿也着了慌,被人搅和了好事,他正想骂人,但是一听窗外的那个声音有点像五姑爷,就不敢再骂了。

果然田方推门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见条儿瓜儿两个脱的赤条条的蹲在地下找衣服,他见条儿浑身雪白,看得有点呆了。条儿不敢拿正眼看田方,此时也不方便穿衣服,蜷缩着蹲在墙角,怯怯的叫了一句:

“五姑爷。”

瓜儿见田方盯着赤裸的条儿两个眼睛一眨不眨,就胡乱穿了衣服悄悄溜了出去,他以为田方不知道,哪知田方已经注意到他了。

“你别跑,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两个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瓜儿哪里还有脸说这是什么意思,他挪到田方跟前,讪讪的笑了笑,说:

“五姑爷,这,这——”

田方又拿眼睛看条儿,条儿身体的曲线实在太优美了,身上的皮肤又白皙,他早就听说来喜的女人条儿跟别个不同,田方和瓜儿说穿了是一票货。如果不是纹茜防他像防贼似的,像条儿这样的他早就弄上手了。纹茜今天去陪纹艾睡,他正闲着无聊,想到处走走,没想到让他撞到这一对正在做那个事,因为他的出现两人的好事黄了,不过这到给了他机会。

“瓜儿,我问你,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瓜儿见田方这么问,再看田方刚才看条儿时色眯眯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说:

“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要是五姑娘问起来你也记得也要这么说。”

“是,五姑爷。”

“你先退下吧,顺便把门关上。”

“是,五姑爷。”瓜儿退了下去,把门关上,却不想马上离开,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就传出两人的喘息声,瓜儿恨得直咬牙:

“坏我好事,还抢我女人,你还是人家主子吗?呸,狗屁都不是!”

自从这天晚上田方和条儿好上之后,田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惹出杀身之祸。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仙儿进来对孙百合说:

“三少奶奶,人牙子来了,在屏门上候着。”如今朦胧落难,仙儿被提了上来,俨然这里的大丫鬟。

孙百合对着铜镜照了照,又拿手抿了抿两侧的头发,道:

“这么快就来了,好,你让他等着,我这就来。”

“是,三少奶奶。”仙儿准备退下,孙百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

“慢着,你先去柴房,让人把朦胧那个贱婢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再给她涂上胭脂花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把她带来。”

“是,三少奶奶。”仙儿暗自得意,想朦胧的死期终于到了。

“闻樱,你跟我去。”

闻樱看了看孙百合,说:

“姑娘,你也要去跟人牙子交涉?”

孙百合瞪着眼睛,说:

“我不去怎么行,我要亲眼看着朦胧那个贱婢被卖。”说着孙百合咬起了牙。

闻樱见姑娘这样也不敢反驳,只能由着她。

仙儿来到柴房,朦胧被关了几天,人瘦了一圈,如果不是冰玉每天悄悄的去看她,塞点东西给她吃,安慰开导她,恐怕她早就已经去了。

“仙儿姑娘你来了。”如今仙儿得势,婆子们就来巴结她。

仙儿眉毛往上一挑,骄傲的像一只小公鸡似的。

“这些天辛苦二位了,不过你们很快就能解脱,因为已经有人要来买她。”

朦胧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不过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朦胧还是害怕了。

仙儿见朦胧坐在地上默不作声,她非要刺激她。

“朦胧姐姐,你可有福了,人牙子就在外面候着,听说是从扬州来的,扬州瘦马是出了名的,凭朦胧姐姐的资质将来准是花魁无疑了,仙儿先在这里恭喜朦胧姐姐,朦胧姐姐——”

“呀!”仙儿忽然尖叫了起来,朦胧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痰,指着她的鼻尖骂道:

“小娼妇,我有今天全拜你所赐,你放心,横竖还有一死呢,等我死了之后我就变成厉鬼来找你,即使死后把我烧成灰,我也不会放过你,我的冤魂一定会来找你,我会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仙儿想让抓住朦胧的两个婆子打她,但想到她马上就要被卖了,如果打伤了或者打残了,就卖不出好价钱,到时候岂不要被三少奶奶责备。仙儿强忍下这口气,恨道:

“你的末日快到了,我先不跟你计较,我现在痛快极了,因为你马上就要做扬州瘦马了。”

仙儿说的恶毒,朦胧对她破口大骂,仙儿命两个婆子给朦胧梳洗打扮,朦胧奋力挣扎,无奈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人,只要稍微一动就气虚力乏,很快就被两个婆子制服了。

孙百合扶着闻樱的手大模大样出现在人牙子面前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居然来了两个人牙子,其中一个扬州口音,一个山东口音,山东口音的那个长得奇丑无比,露着一排蜡黄的大板牙正在那里跟扬州口音的人牙子论价。

“人我要了,我愿意出五十娘纹银。”

孙百合一听要五十两,立即来了精神,正想插话,扬州口音的人牙子抢在她前面先说了:

“你出五十两我出,我出——”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犹豫些什么。

孙百合急了,问他:

“你想出多少?这里的丫鬟每一个都长得很水灵,现在卖给你们的这个正是这些丫鬟里面的翘楚,别说五十两,五百两我都不卖呢。”

“五百两,奶奶是在说笑吧?”丑的那个人牙子高声叫了起来。

孙百合冷眼觑着他,道:

“怎么了,五百两卖不得吗?你怎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束府的丫鬟可都是一等一的,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细皮嫩肉,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孙百合大笑了起来。

人们见三少奶奶说话没有分寸,又见她忽然大笑,全都朝她投去奇怪的目光。孙百合居然还不知道别人在看她,她笑得前仰后合。此时最着急的人就是闻樱,她怕姑娘的疯魔病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在她耳边低声道:

“姑娘,你打算把朦胧这个贱婢卖给哪个人牙子?”

孙百合终于止住了笑,正色道:

“哪个出的价高我就把她卖给哪个。”

“五十两,不卖的话我走了。”扬州口音的人牙子说。

“你呢?”孙百合问丑的那个人牙子。

没想到这位老兄一开口就说:

“俺觉得你们府上的丫鬟最多值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二根指头。

孙百合惊道:

“二十两!”

丑的那个人牙子点了点头,大声道:

“最多这个数。”

孙百合哼了一句,道:

“前几天我卖了一个樟木箱都有二十两呢,难道一个丫鬟的价居然还不如一只樟木箱?罢了罢了,我不卖给你了,你回去吧。”说到这里,她转向丑的那个人牙子,说:

“那就五十两卖给你,白白便宜你,咱们银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没想到堂堂束府三少奶奶会跟两个人牙子讨价还价,为的还是卖丫鬟,底下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有几个跟朦胧平时关系还不错的,见朦胧即将被卖,真是物伤其类,一个个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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