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明宁来了。
“四少奶奶叫明宁?”明宁道。
婧姝对她说:
“你站在路口看着,要是有马车来就进来叫我。”
“是西边路口吗?”进家庙一共有两条路,一条在东边,一条在西边,通常人们都走西边那条路。
“是西边那条路口,你快去吧。”
“是,四少奶奶。”明宁答应着出去了。
等明宁走了之后,小荣问婧姝:
“四嫂为什么让明宁守在路口?”
婧姝笑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说完,问站在地下的明中:
“你们这里有黄颜色的颜料吗?”
明中想了想,摇着头说:
“没有。”
小荣道:
“四嫂要黄颜色的颜料作什么,我屋里到有,不过是作画用的颜料。”
“无论作什么用的,只要是黄颜色的颜料就行。”
小荣笑道:
“四嫂到底要做什么,弄的这么神秘,说出来让我听听。”
“很快你就知道了。”
小荣很想知道婧姝做这些安排要做什么,当她问婧姝的时候,婧姝又守口如瓶,小荣后来就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静观其变,看这位足智多谋的嫂子究竟要干什么。
束府,梅园。
一早起来,纹茜就在那里骂田方。
“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这么到天亮才回来?”
田方嘻嘻笑道:
“哪里到天亮才回来,我回来的时候连子夜都没有到。”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纹茜拎起田方的一个耳朵,用力拧它,田方疼的哇哇叫,一叠连声的说:
“耳朵快掉了,耳朵快掉了——”
“掉了才好!”纹茜咬牙道,使劲推了一下田方的脑袋,田方也惯会作怪,被纹茜一推就顺势摔在地下,装作很疼的样子,伸手捂着臀部道:
“哎哟,可摔死我了。”
纹茜太了解田方了,他才没有这么疼呢,他这样是装出来的。田方越是装疯卖傻,纹茜就越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大骂田方不要脸,男人用女人的钱,自己稍不留意就在外面找女人。
田方见纹茜骂他,只不过嘻嘻笑笑,纹茜指着他脸上的血印子,说:
“这是被哪个狐媚子抓伤的?那个狐狸精真是留了好长的指甲,血印子从眉梢一直蔓延到脖颈,两个人肯定好的粘到一起了,我到要看看那个狐狸精比起我来怎么样,她若比我好,我就认了,她若没我好,那是你倒过去了,在外面找的粉头居然还不如自己的老婆,你这样的男人还活在世上干嘛,索性死了到干净。”
田方是厚脸皮,无论你打他骂他,他永远都只有一张脸,那就是咧着嘴嘻嘻的笑。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背着你做这种事,我心里只有你,你是知道的——”
“呸!”纹茜对着田方呸了一口,唾沫星子飞溅在田方脸上,田方也不生气,继续涎着脸笑,上去拉纹茜的手,纹茜顺势打了他的手一下,田方就把手缩回来了。只见他嬉笑着说:
“我真的没有在外面找女人,脸上是被二少爷养的画眉抓伤的。”
纹茜冷道:
“二少爷的画眉到也奇了,在你脸上抓出来的印子怎么跟用手指甲抓的一个样,看来以后得让二少爷给他的画眉把爪子上的指甲剪干净,免得又把你的脸抓破。”
田方呵呵笑了起来,伸手去摸纹茜的脸,纹茜把头往旁边一别避开了,高声道::
“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的手哪里脏了,你这个人就是疑心病太重,我发过毒誓的,今生今世只爱你束纹茜一个人,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可是你的丈夫,你如果连我都不信的话,还能相信谁?人都说你长得齐整,我也觉得你好看,不但人长得好,行事又聪明,我是疼你都疼不过来,又怎么会在外面鬼混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哎——”说完田方居然叹息了起来。
纹茜难道还不了解田方,她才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呼喇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一根食指指着田方的鼻尖,厉声警告他:
“你给我听着,我这是最后一次原谅你,若再被我发现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就让你卷铺盖走人!”
“你怎么又说这种伤感情的话,我若走了,你怎么办,谁来疼你,谁来照顾你,你若有个头疼脑热,谁来关心你——”
“放你娘的屁!”纹茜正在气头上,田方的花言巧语在她看来特别刺耳,她大骂田方,田方只一个劲涎着脸笑,知道纹茜动了气,不敢出声,讪笑着站在那儿任由文茜责骂。
“咯咯,夫妻两个这是怎么了,干架了?我在门口就听到二位的声音,姑娘快别恼了,我有正经事跟姑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敏捷走了进来,她总是这样,人未见,声先闻。
见大少奶奶进来,纹茜才停了下来。
田方笑道:
“大少奶奶来了,快请屋里坐。”
何敏捷扭着胯走了进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姑爷惹你生气了?”说着,拿眼睛瞄向站在边上的田方,笑道:
“肯定是姑爷不好,我猜的对吗?咦,你的脸怎么了?”
田方知道大少奶奶是个专爱管闲事的主,她居然关心起了自己的脸,田方边朝外面走去,边说:
“嫂子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何敏捷拍了一下手,道:
“这就奇了,我一来,他怎么就走了?”
纹茜冷着脸道:
“理他呢,希望他走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才好。”说完,看着何敏捷问她:
“听说你们今天要去看姚婧姝,几个人去?备了马车还是驴车?昨天晚上下了雪,地上湿滑,我看还是坐驴车保险。”
何敏捷道:
“我、二少奶奶、还有七姑娘,三个人一起去家庙,驴车行的慢,我不大喜欢那劳什子,觉得没有坐马车来的自在。”
纹茜笑道:
“你还说呢,你坐马车都摔了几回了?洪道婆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命里克马车。”
何敏捷坐马车经常会出事故,所以纹茜才会这么说。
“那婆子胡说的,真是个老没正经。我是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声,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原来何敏捷特地来讨纹茜的示下,她们两个原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纹茜想了想,说:
“我上次去过了,差点没有被她弄死,尾骨疼了好几天,你们这次去可要小心,我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怪可怕的。”
何敏捷轻蔑的笑了笑,说:
“你怕她,我才不怕呢,她又不是三头六臂,我怕她做什么。况且她如果想像对付你那样对我的话,我是不依的,大不了跟她干一架。”
纹茜拿眼睛从上到下睃了何敏捷一遍,冷道:
“我劝大少奶奶还是省省吧,谁不知道她是大太太的心尖子,如果她跟咱们秋后算账,等大太太回来后再收拾我们怎么办?”
何敏捷咬牙恨道:
“所以我们一定要趁大太太不在家的时候辖制住她,成败在此一举,若我们成功了,从今以后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纹茜摇着头笑了起来:
“大少奶奶,你别做梦了,姚婧姝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她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把上头伺候的服服帖帖,你看上头有谁说她不好的,特别是爹,他曾当着多少人的面说婧姝最上他的心,所以我看我们还是别那样了,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被人笑话。”
何敏捷觉得大太太不在家,二太太又让孙百合羁绊住了,婆媳两个的关系很紧张,姚婧姝又被赶到家庙去了,正是时候对付她。
“我自有法子对付她,你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何敏捷胸有成竹,她和二少奶奶还有小柔坐马车去了家庙。
明宁站在路口好一会儿都不见有马车过来,她正等的不耐烦,见前面来了一辆马车。
“四少奶奶猜的真准,果然有客人来。”明宁边想边跑回去通知婧姝有人来了。
总共来了二辆马车,前面一辆坐的是三个主子,后面一辆坐的是各自的丫鬟。当小柔和大少奶奶她们出现在小荣面前时,小荣觉得有点惊讶,姐姐什么时候跟这些人走到一起了?
还没有进来就先听到大少奶奶的笑声:
“四少奶奶,我们来看你了,我们都怪想你的,不知道你在这里住的惯不惯?”
明宁、明中还有尼姑打扮的凌雀垂首站在门口,何敏捷见地下站着三个小尼姑,打趣道:
“哟,你们这是知道我要来,特特的站在这里迎候我吗?你们的规矩可真大,我又不是八品巡按,你们用不着这么隆重,咯咯——”说完何敏捷又笑。她伸长脖子朝里看去,见里面暗乎乎的,家庙是一排平房,内室较暗,刚从外面进来的何敏捷还没有习惯,对站在边上的小荣说:
“这么暗,怎么也不点灯?”
小荣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说:
“大少奶奶轻点,四嫂吃了药才刚睡下。”
当小荣说婧姝吃了药刚睡下的时候,何敏捷和关露祺朝小荣投去惊讶的目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她病了吗?”
小荣黯然的点了点头,拿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红着眼圈,哽咽道:
“四嫂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就病了——”
小荣话还没有说完,何敏捷打断她,急切的问:
“她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请大夫来瞧过了吗?”
小荣叹了口气,带着哀婉的口吻说:
“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我要请大夫,四嫂不让,她说她自己懂医术,干嘛要请大夫来看,她自己给自己开一剂药服下就是了。开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哪知从昨天夜里开时病情加重了,脸蜡黄蜡黄的,说话气若游丝。”
小柔没有想到四嫂居然病成这样,她头也不回朝内室跑去,边数落小荣不知道照顾四嫂,边说:
“到底病的怎么样,我看嫂子的医术也有限,否则怎么会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何敏捷和关露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两个的鬼点子一向就多,不过此时两个人都暗自高兴,姚婧姝该不会一命呜呼吧,她若就这么去了,也省得她们对付她,到不失为一件好事。
“究竟病的怎么样,让我看看,若是病了就该请大夫过来瞧,挨着也不是办法,纵然自己会看病,也不应该这么糊涂,病到这个份上还不让人去请大夫,你这是跟自己怄气吗?跟自己怄气是最没有意思的,我劝你还是别这样,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何敏捷边啰嗦边朝里间走去。
看到躺在床上的婧姝,大家都吓一跳,怎么几天不见她居然病成这样,真的像小荣说的脸蜡黄蜡黄,见了她们,吃力的说: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七姑娘,你们来了。”
“四嫂,你怎么会病成样?不行,我要去把王大夫找来,让他给你诊治。”说着小柔就要去请王大夫,被妹妹小荣拦住了去路:
“王大夫告老还乡了,早就离开苏州了。”
小柔激动的说:
“王大夫走了,还有别的大夫,难道这么大的苏州城除了王大夫就没有别的大夫了吗?上次来给四嫂诊治的何大夫就不错,我这就去找他。”
“小柔,别,别急,我不碍事,我这是旧疾复发,没事的。”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婧姝就喘的不行,尼姑装扮的凌雀过去替她撸着胸口。
关露祺见婧姝病成这样,心想,她说是旧疾复发,莫非她从前就有病?看她脸色蜡黄,只说了几句话就喘成那样,该不会是哮喘病吧?冷天的确是哮喘病易发的季节,这里这么冷,室内和室外的气温差不多,对她的病情没有好处,她若就这么去了,到也好,省得我们再伤脑筋对付她。关露祺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那样说的:
“四少奶奶一定要保重身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让人心疼。”说完,居然泪眼朦胧的。
婧姝吃力的说:
“多谢二少奶奶关心,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其实这个病我从小就有,只不过最近几年发的一次比一次频繁,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婧姝这么说,何敏捷窃喜不已,想,听她的话似乎显得很消极,我听说病中的人心情开朗最重要,她若再这样消极下去恐怕来日无多了。
看到婧姝病成这样,何敏捷关露祺心里暗暗高兴,没想到不费什么力气就扳倒了姚婧姝,这真应了一句话,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
小柔见四嫂病成这样,一定要请大夫过来给四嫂瞧病,她不听任何人的劝自己跑出去叫大夫。小荣追了出来。
“姐姐,等等。”姐妹两个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你别拦着我,四嫂病成那样,人都快不好了,你居然还不让我去请大夫,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即使四嫂自己懂医术你也不能由着她,她的医术如果真的高明到能医好自己的病,还会病成那样?小荣你做事一向谨慎,这次怎么会这么糊涂?”小柔怪妹妹不知道照顾婧姝。
小荣见姐姐埋怨她,不但没有生气,还看着姐姐笑。
小柔就觉得纳闷了,说: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整天吃斋念佛把你弄傻了?不行,我一定要去请一个大夫回来给四嫂诊治,她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恐怕挨不过今天。”说着小柔又要走,但再一次被小荣拦住了去路。
“好了,我也不瞒你了,四嫂没病,是装出来骗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小荣压低声音说。
小柔惊愕的看着妹妹,疑道:
“四嫂没病?真的还是假的,你可不要骗我?”
小荣把姐姐带到僻静处,对她说:
“不妨老实对你说,四嫂想借这个机会扳倒一些人,她这样是装出来的,脸上涂了黄颜色的颜料所以脸看上去才会这么黄。她想麻痹大少奶奶她们,让她们以为她病得快不行了,大少奶奶她们不是一直都视四嫂为眼中钉吗,因此当她们看见四嫂病成这样,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们一高兴就会兴风作浪,如此就会落下把柄,只要有她们的把柄事情就好办了。”
小柔为了确定是不是真的,又问了妹妹一遍:
“四嫂真的没病?”
小荣笑道:
“我是你妹妹,难道我还会骗你吗?再说,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四嫂病成那样,我早就请大夫回来给她瞧病了,你别人不相信,难道连你妹妹我也不相信吗?我和四嫂什么感情,你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四嫂病入膏肓而不救她吗?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
小柔低着头想了会儿,觉得妹妹没有理由骗她,正如她说的,她和四嫂的感情很好,她一直说自己最崇拜的人就是四嫂,如果四嫂真的病了,妹妹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样一想,小柔就放心了,她拍着胸口,对妹妹笑着说:
“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四嫂病的快不行了呢。”
小荣道:
“四嫂根本就没病。我提醒你一句,别跟大少奶奶那些人走那么近,她们不会真心真意对你,这些人的人情很薄,她们给你一点好处,你不拿还好,若拿了总有一天会让你双倍奉还,姐姐,你就听妹妹一句吧,好不好?”小荣真心希望姐姐能理解她的意思。
小柔心里不耐烦,没好气的说:
“行了行了,我有分寸的,我发现你跟娘越来越像,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你如果再大几岁也是一个唠叨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