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婧姝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会儿,觉得凡事还是应该放开,虽说婆婆误解了她,但自己对星远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婆婆之所以会误解,那是因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府上散布了各种各样的谣言,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经过一个下午的调整,婧姝觉得自己好多了,照着镜子看了看,见眼睛不像刚才那样红肿,就要去看彩新。一方面彩新有孕在身,她这个做弟妹的应该多去关心她,另一方面自从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两位姐姐呢,出于礼节上的考虑婧姝也要去一下。
和绵绵两个来到彩新屋里,没想到彩靳也在。
“四少奶奶来了。”见了婧姝两姐妹都觉得很高兴。
“三姐姐,四姐姐。”婧姝给两人请安。
如今是冬天身上的衣服穿的多,其实彩新已经显怀,婧姝见她要给自己让座,忙扶她坐下,笑道:
“三姐姐自个歇着,我又不是客人,自己会坐。”
彩新道:
“听说四少奶奶的娘病了,到底得的什么病?如今可好了?”
婧姝道:
“我娘得的是急症,病势来的凶猛,哥哥吓坏了,赶紧派人接我回去,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婧姝心想,这样的慌话她已经不止说了一遍了,以后可能还要说上几遍。
就在这个时候,碧荷碧莲两个结伴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来她们一个去四太太屋里,一个去二太太屋里,从二太太屋里过来的碧荷说:
“三姑娘,太太被大太太的陪房阿莺叫去中厅见客了,听说广陵孙家派了管事过来。”
婧姝知道广陵孙家的女儿曾和星遥有过婚约,不过早在一年就已经退婚,现在他们派人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婧姝觉得奇怪,彩新彩靳两姐妹也觉得奇怪,只见彩新说:
“孙家已经和我们家四爷退婚了,这回子派管事过来究竟所为何事?该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若真的如此,这孙家也太出尔反尔了。”
彩靳道:
“四弟和孙小姐的婚约是老太太定下的,若不是和他们家有婚约,我们跟孙家没有一点关系,如今婚都已经退了,他们派管事来干什么?”
碧莲插嘴道:
“孙小姐若想跟四爷再续前缘也已经不能了,四爷早就已经有了四少奶奶。”
婧姝笑了笑,不做声。
绵绵带着玩笑的口吻说:
“莫非孙小姐看上了咱们家三爷?”
彩新笑嗔道:
“这丫头又胡说,孙小姐从未见过三弟,怎么会看上他?”
彩靳道:
“姐姐难道忘了,有一年四弟和三弟一起去广陵祭祖,去过孙家的。”
彩新恍然大悟:
“我到是忘了,还是你的记性比我强。”
此时彩靳正好看到站在边上的碧莲,问她:
“七姑娘要的东西给四太太了吗?”
碧莲道:
“给了,我去四太太屋里的时候四太太不在,底下的小丫头说太太去绣楼见七姑娘了,于是我也来到绣楼,亲自把东西交到七姑娘手上。”
听了碧莲的话,彩靳点了点头,说:
“希望七妹这次能痛改前非,我想爹也是为了她好。”
彩新问妹妹:
“七妹问你要什么东西了?”
彩靳笑了笑,打马虎眼道:
“没什么,只是一件小玩意罢了。”
两姐妹只顾着自己说话,发现冷落了坐在边上的婧姝,就找话题来跟婧姝聊。婧姝在彩新屋里坐了会儿就回家了,彩靳已经在姐姐屋里坐了大半天,正好也想回去,于是两个人结伴回去。
“弟妹,听说大娘已经把总管钥匙交给你了,从明儿个开始就有弟妹主持中馈。五姑娘为此还闹别扭,说大娘偏心,不过我又听说五姑娘很快又去大娘那里承认错误,大娘也原谅了她,让她和你一起主持中馈。弟妹,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婧姝见彩靳有话要说但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笑道:
“四姐姐有什么但说无妨。”
彩靳笑道:
“我见弟妹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敢在弟妹面前说这个话,其实五姑娘的野心很大,她早就想做当家人了,那个时候弟妹还没有嫁过来,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五姑娘和大娘吵嘴,意思是说跟了大娘这么多年,大娘怎么还不放心让她单独做事,她嫌大娘辖制她,事无巨细都要向大娘汇报。其实大娘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五姑娘的为人,她迟迟不肯让她当家,想必是有原因的。”
婧姝也已经看出纹茜此人不简单,只是一直有大娘压着,所以有些事情她才不敢做,若大娘懦弱点,恐怕纹茜早就已经爬到她老人家头上去了。婧姝知道彩靳是个实在人,对她说这个话是想让她注意纹茜,婧姝对彩靳表示了感谢,两个人走到拢玉轩那里的时候就分开各自回家了。此时绵绵忽然内急,只能去彩靳屋里解决,因为彩靳的屋子就在拢玉轩边上。绵绵走了之后,婧姝就站在原地等她。她低头看着地上,见阳光的影子斜斜的印在那里,就在婧姝看阳光影子的时候,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婧姝正好低着头,所以先看到这个人的脚,脚上穿着一双羊皮靴,不像是下人,但星遥并没有这样的靴子,那这个人会是谁?该不会是六姑爷吧,一想到六姑爷,婧姝的心紧了紧,毕竟她曾经吃过那个人的亏,对他有一点后怕。
就在婧姝慌乱之际那个人开口道:
“婧姝。”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星远,然而不知为何,婧姝居然不敢抬起头看他,继续低头看阳光的影子。
“婧姝,你怎么了?”星远觉得奇怪,婧姝干嘛老低着头,像犯了什么错似的。
婧姝见星远正朝自己所站的方向走来,急道:
“你别过来,小心被人看见。”
星远苦涩的笑了笑,说:
“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婧姝转过身,背对着星遥,道:
“以后我们最好不要单独见面,府上人多眼杂,我怕又被哪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见。”
星远觉得婧姝的话有点费解,至今为止他和婧姝都清清白白,虽然有一些闲言碎语,但都是捕风捉影,连个证据都没有,又怎么可以说他和婧姝有染呢。
“三爷从今往后只远远的避着我,我若从东边过来三爷就从西边走,我若从西边过来三爷就从东边走,如果三爷知道体恤人,就去关心一下朦胧,她在吉祥家里,听人说朦胧伤的很重,三爷若好心,就找一个好一点的大夫去给朦胧瞧瞧,怎么说人家也服侍了你一场。”婧姝边说边朝前走去,留下站在那里看着婧姝的背影发呆的星远。
星远刚从外面回来,他是正巧碰到婧姝,既然碰到了就想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婧姝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星远百思不得其解,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婧姝生气。
婧姝是想远远的避开星远,她有点受不了闲言碎语,束府乃是非之地,人是躲是非的,而不是惹是非的。然而婧姝这么做,却让星远很不解,星远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找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似的说:
“我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三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此时星远听见身后传来三娘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她,星远一阵紧张,心想,她可不是什么善类,若让她看见刚才我和婧姝站在这儿,又要到处宣扬了。这次星远想岔了,潘氏刚来,并没有看见婧姝。
“三娘,你这是要上哪儿去?”星远道,见三娘身后跟着流苏,瞧流苏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星远忍不住朝流苏多看了几眼。
流苏惦记朦胧,想问三爷朦胧怎么样了,但碍于三太太站在跟前,流苏毕竟不敢问。
潘氏见三爷一个人站在这里自言自语觉得好奇,只见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星远,咯咯笑道:
“几日不见,三爷越发俊逸潇洒了,我瞧着觉得咱们家二少奶奶的内侄女榕绣跟三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爷为什么不要?四少奶奶的姐姐当初也想嫁给三爷,但我左看右看觉得还是榕绣比四少奶奶的姐姐要好,不知三爷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说出来给三娘听听,三娘很想做这个媒。”
星远知道三太太有点着三不着两,他又特别讨厌三太太的为人,所以当潘氏这么说的时候,星远笑了笑,道:
“多谢三娘关心,星远的婚事就不劳三娘费心了。”说完,星远头也不回就走了。
潘氏伸手抓住星远的衣袖,满脸堆笑,道:
“爷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可是你的三娘,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三娘的理应关心一下,三爷不让我管,到显得生分了,三爷这是看不起三娘吗?”
“我没有看不起三娘,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情不好意思劳动三娘,我还有事,三娘告辞了。”说着星远快速朝前走去。
潘氏拉长着脸看着星远离去的背影,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谁不知道你喜欢四少奶奶,红菱都已经看见了,两个人躲在假山石后面卿卿我我呢,昨儿个屋里的丫鬟还为了你头触影壁自尽,若再这么闹下去,真不知要死多少人。”
流苏见惯了三太太的刻薄,也不觉得奇怪,然而一提起朦胧,流苏心里就有点惋惜,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如果就那样没了,正应了一句话,红颜薄命。
到天快黑的时候,冰玉才回来,婧姝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冰玉说朦胧的情况不大好,像是有了下世的光景,还是张根家的想的周全,让冰玉把寿衣先准备起来,万一不行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听了冰玉的话,婧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虽然自己对朦胧没有好感,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若是没了岂不惋惜。
等没人的时候冰玉悄悄问绵绵:
“上午我回来的时候见四少奶奶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究竟怎么了?”
绵绵苦笑了笑,说:
“这个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姑娘从太太屋里出来之后就这样了,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的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想肯定是太太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姑娘受不了了,所以才会哭成那样。唉,想想从前姑娘在家的时候老爷和太太宝贝的什么似的,哪里说过她,做人媳妇就是难啊,我反正是不会嫁人的,嫁人有什么好,要看公婆的脸色过活,那样到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
冰玉笑了笑,说:
“这丫头又说胡话,将来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我看你嫁不嫁。”
绵绵似乎下定决心,见冰玉这么说,语气坚决的道: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冰玉觉得绵绵终究幼稚了点,也不跟她争论,因为她相信凭绵绵的聪明劲,将来自己会懂的,现在冰玉担心的是四少奶奶,太太对四少奶奶一向疼爱有加,今儿个怎么会哭着从太太屋里跑出来,莫非为了当家的事,大太太已经把总管钥匙交给四少奶奶了,难道太太为此不开心?这似乎没有道理,自己的儿媳妇能得到大太太的器重,做婆婆的应该觉得开心才是,怎么会不开心呢?冰玉觉得自己无法揣度太太的心思,更不知道太太说了什么让四少奶奶难受的直哭。
吃过晚饭,忽然从太太屋里传出三少爷和母亲的争吵声,母子两个有一种争锋相对的味道,三少爷一气之下还摔了太太屋里多宝阁上的一个花瓶,响声惊动了底下的人,后来有人看见三少爷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太太见三少爷摔碎了她的一个花瓶,索性自己也摔起了多宝阁上的古董,若不是彩靳等人劝阻,脾气耿直的太太可能会把多宝阁上的宝物全都摔了。
筝儿先前住在家庙,过的是清贫的日子,听说太太和儿子吵架摔了古董,在心里算起了经济账,觉得大户人家太不把银子当银子了。
当太太和三爷吵架的时候,婧姝正在家里等星遥回来吃饭,他今天又晚归了,明日就要和大娘一起去广陵,一应事务都得他张罗,这几天许是累了,一回家倒头就睡。
婧姝很想知道三爷为何要跟母亲争执,就在婧姝心神不宁的时候,星遥到回来了。一进门,见到婧姝,星遥把冰冷的手捂在婧姝脸上,婧姝被冻到了,缩着脖子推开星遥:
“怪冷的。”
每天一回到家星遥总是喜欢先逗一下婧姝,或是像现在这样用手捧着婧姝的脸,或是从身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婧姝脖子上,每当这个时候婧姝总是用力推开他,她生怕被丫头们看见,其实丫头们早就见怪不怪,星遥喜欢看婧姝娇羞的模样,每当看到婧姝羞红着脸的样子,星遥就觉得幸福。
“四爷今儿个回的好早,吃过饭了吗?”冰玉刚从外面进来,婧姝见她头发上落了几片雪花,问她:
“外面下雪了?”
冰玉道:
“下雪了,看样子会越下越大,明天四爷和大太太去广陵选的不是日子。”说完冰玉一转身又出去了,她让筝儿跟着,两个人去厨房拿热饭热菜给四爷吃。
冰玉和筝儿刚走,碧莲来了。
“四少奶奶,我们家姑娘来问四少奶奶要一味护心丸。”
“你等等,我这就去拿。”婧姝知道丸药肯定是拿给太太吃的。
星遥见碧莲来问婧姝拿药,问她:
“三姐姐不舒服吗,她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乱吃药。”
碧莲笑了笑,道:
“不是三姑娘要,是太太要。”
“太太要?”星遥听说娘要吃药,再也坐不住了,急道:
“娘怎么了?如果病了的话就请大夫进来瞧,这样乱吃药可不好,我去看看娘。”说着星遥衣服都忘了穿就跑了出去。
等婧姝从里间拿了药出来的时候见星遥已经走了,婧姝只能把星遥的大氅给碧莲,让碧莲给四爷穿上。
“太太到底怎么了,刚才听见她和三爷的争吵声。”婧姝试探着说。
碧莲见屋里没有别人,又见四少奶奶的为人不错,就悄声对她说:
“广陵孙家今儿个不是派管事来了吗,原来他们家的小姐看上了咱们三爷。”
婧姝一脸诧异,碧莲轻叹了口气,说:
“四少奶奶你说,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吗,谁家姑娘会主动送上门来,太太也真是的,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什么,太太答应了三爷和孙小姐的婚事?”婧姝觉得如果确如碧莲所言,太太这么做肯定别有内情,说不定束府有什么把柄在孙家手上,孙家才会如此。
碧莲道:
“我不跟四少奶奶多说了,还要回去服侍太太吃药呢,四少奶奶我走了,氅子我会让四爷穿上的,四少奶奶放心。”
碧莲前脚刚走,冰玉就来了,婧姝听见冰玉跟碧莲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冰玉就进来了,见四爷不在问婧姝人呢,婧姝说到太太屋里去了,冰玉无奈的叹了口气,笑道:
“看来这些饭菜还得再热一遍,若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等四爷回来之后索性让厨房重新做。”
婧姝满腹心事,想,束府究竟有什么把柄在孙家手上,太太才会逼星远娶孙小姐,如果太太没有逼星远娶孙小姐,母子两大可不必闹得不可开交。就在婧姝思想的时候星遥回来了,他去的快回的也快,婧姝问他:
“娘吃了药了吗?”
星遥绷着脸,一句话不说,走到内室,婧姝茫然无措,跟了进去。
冰玉见四爷的神色不对,不敢多问,只能在底下候着,等四爷觉得饿的时候马上让厨房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