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听瀮烟说婧姝那里住着一个陌生女人,让瀮烟过来瞧,瀮烟来的时候金娘正好在屋里,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瀮烟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番,问金娘:
“冰玉呢?”
金娘道:
“冰玉刚出去。”
瀮烟打量着金娘,金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想,她肯定在琢磨我是谁?刚才问冰玉,冰玉说她是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前次回去的时候肯定向太太禀报过了,现在再来定是奉了太太之命前来打听我的来历。
瀮烟见冰玉不在屋里,正想开口问金娘,不想身后响起林氏的声音:
“我来看看遥儿媳妇,她究竟病的怎么样了。”
瀮烟回头一看,见是太太,忙接了出去,扶林氏进屋:
“太太怎么来了?”
林氏道:
“我不放心。”说着林氏就进了屋,一眼看到金娘,金娘落落大方的对林氏展颜一笑,朝林氏福了福:
“给太太请安。”
林氏看着金娘,问她: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金娘道:
“我叫金娘,是从金陵来的。”
林氏又看了金娘几眼,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彩靳说:
“走,我们去看看你弟妹。”
就在这个时候婧姝听见林氏的声音已经走了出来,彩靳见状忙走上前去,说:
“你还在病中呢,快回去躺下。”
婧姝没有真病,见婆婆和姐姐她们来了哪还好意思在床上躺着。
“娘、四姐姐快请坐。”婧姝给林氏和彩靳让座。
林氏瞧着婧姝的模样,道:
“脸色是不大好,有点苍白,瀮烟说你感染了风寒,吃过药了吗?”
婧姝道:
“已经吃过了,只生了一点点小病就害得娘亲自跑过来,儿媳心里真过意不去。”
林氏笑道:
“你别在我面前逞强,你不是那种无病呻吟的人,如果不是病的厉害你是不会这样的,我瞧着觉得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肯定病的不轻,王大夫这回子正在给彩新瞧病,瀮烟,你去三姑娘屋里候着,等王大夫瞧完了,让他过来给四少奶奶瞧瞧。”
尽管婧姝说自己只不过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但林氏仍正儿八经的让瀮烟去把王大夫叫来,这样婧姝到不好推却。
就在这个时候星遥和香香走了进来,彩靳见了两人,笑道:
“你们到也巧,一起来了。”
香香冷冷的朝婧姝看了看,回头对林氏说:
“我一回家见姨母居然不在,桌子上的饭菜动都没动过,就觉得奇怪,快吃饭了,人都跑哪里去了,问底下的小丫头,小丫头说四表嫂病了,姨母去看四表嫂,于是我就走了过来,一到二门上正好碰到四表哥,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进来了。”
婧姝见香香说婆婆屋里的饭菜都已经备下了,可婆婆却跑了出来,就知道婆婆来探望她只不过是个借口,最主要的是来看金娘。
星遥见婧姝的眼睛有点肿,就知道她肯定哭过,星遥自责不已,想,自己不该那样对待她,可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因为他已经伤害了婧姝。
林氏对儿子媳妇说:
“你们两个进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众人觉得奇怪,太太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当面说吗?只有香香一个人心知肚明,她暗自得意,想,姚婧姝终于要和四表哥分开了。
三个人来到内室,林氏坐在那里,星遥和婧姝站着,星遥问林氏:
“娘有什么话要说。”
“把房门掩上。”
星遥把房门掩上了,婧姝见婆婆一脸严肃,心里直打鼓,觉得婆婆的架势像要审他们。
“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有一个事情你们必须答应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从明天开始遥儿媳妇到家庙去住,遥儿,你媳妇住家庙期间你不许去打扰她,更不许见她,你听清楚了吗?”
林氏的话让两个人觉得一头雾水,星遥急道:
“娘为何要这么做?”
林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
“你们两个命理相冲,不用这个法子解,一生都会多灾多难,我已经说过,这是为了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娘,难道还会害你们?”
星遥还是觉得奇怪,他苦笑了笑,对林氏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和婧姝好好的,怎么会相冲?娘,你太迷信了。”
林氏见星遥说她迷信,生起了气,绷着脸,道:
“你不许多言,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从明儿个起,遥儿媳妇就搬到家庙去住。”
星遥哪里肯依,他跟母亲辩论,林氏主意已定,无论星遥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两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响,连待在外间的彩靳她们都听见了,彩靳担忧的说:
“娘怎么和四弟吵起来了?”
香香心下得意,对彩靳说:
“四表姐放心,姨母一旦决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更改,包括四表哥。”
彩靳奇怪的看着香香,觉得香香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问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娘要让婧姝搬到家庙去住?”
香香道:
“我也是刚知道。”说完,香香转身走到门口,看起了外面的风景。
此时内室的气氛已达到了白热化的境地,母子两个的情绪都很激动。只有婧姝像个局外人似的,沉默着站在边上,好像此时发生的事情跟自己完全无关。
林氏正在气头上,对星遥说:
“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就是你全部的出息。”
星遥冷笑着说:
“又是谁在你面前给我上了眼药,我可是你的儿子,婧姝可是你的儿媳,你连自个的儿子都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林氏见跟星遥争论了半天,都定不下来,此时她才想起婧姝,见婧姝沉默着一言不发,就问她:
“遥儿媳妇觉得娘这么做是为你们好,还是要害你们?”
林氏把球踢给婧姝,婧姝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心里清楚婆婆做出的这个决定有点奇怪,早不让她去家庙,晚不让她去家庙,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去,背后肯定有人捣鬼。如果说不去,肯定会令婆婆觉得不满,同时也显得自己乖张,如果说去,谁知道会不会中了人家的圈套,反正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显得很被动。
星遥发现到现在为止婧姝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知道婧姝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娘这么问她,星遥不耐烦的对娘说:
“婧姝不会去家庙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氏没好气的横了星遥一眼,面向婧姝,说:
“你和遥儿犯冲,这是我亲自请伽蓝寺的许半仙算的,许半仙的卦算得最准,星遥不懂事,不肯听我的,正所谓妻贤夫祸少,你是他媳妇,你说一句,娘到底会不会害你们?”
林氏的话在婧姝听来觉得特别刺耳,星遥不肯听你老人家的,难道就肯听我的了吗,如此你老不是在说我唆使丈夫不听母亲的话吗,哼,好一个妻贤夫祸少,我如果不照你的意思去做,就不是个好妻子,娘啊,你给我戴的这顶帽子太大了。
星遥不想娘为难婧姝,同时也想替婧姝解围,就对林氏说:
“你问我就行了,何苦逼你儿媳妇,我说不去就不去。”
林氏对星遥恨得什么似的,咬着牙,说: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星遥冷道:
“你是老糊涂了,不知道被谁吹了耳旁风,想出这么个促狭的办法折磨你的儿子和媳妇。”
林氏气的跌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的说:
“你真的想气死我吗,我的好心居然被你那样曲解,你竟当我是天底下最最坏的母亲,这就是我生出来的好儿子呢。当初你说要娶婧姝,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我统共生了四个孩子,念在你是老幺,总是对你宠着溺着,没想到居然惯坏了你,让你用这种态度对我。”林氏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到后来边哭边说:
“让你媳妇和你分开住,这是许半仙掐算出来的,又不是我存心想害你们,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做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遥儿啊,你这样子知道娘的心有多痛吗?唉——”林氏一哭,彩靳等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全都走了进来,彩靳替母亲揉着胸口,安抚她:
“娘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林氏见星遥不理解她,还误会她,心痛不已,垂泪道:
“你看看你这个弟弟,他居然以为我会害他们,伽蓝寺的许半仙算的再也不会错,他竟不相信,说什么都不肯依我——”
星遥见母亲哭,毕竟有些不忍,可他又不想跟婧姝分开,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忽然站住了,他脑子里想的是婧姝,星遥觉得婧姝今天怪怪的,从开始到现在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总是沉默着站在那儿,于是星遥重新返回,当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听见婧姝对母亲说:
“娘,我去家庙住。”
星遥愣怔的站在那儿,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婧姝。
林氏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唏嘘道:
“自己生的儿子居然不如外人,你媳妇比你懂事多了。”说着林氏走到婧姝跟前,语重心长的道:
“好孩子,还是你听娘的话,这是许半仙给的解的法子,许半仙掐算的一向都很准。你在家庙住满半年就行了,反正是自己的家庙,住在那里你就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等日子满了之后你和遥儿的灾难也都解了,往后的日子全都风平浪静,再也不会有任何灾难。”
婧姝对林氏道:
“娘,你放心,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林氏见婧姝这么乖巧听话,终于破涕为笑,香香也来马后炮:
“姨母,还是四表搜听你的话吧?”
林氏恼怒的横了站在门口的星遥一眼,说:
“我就当白养了这个儿子,反正我还有彩新、彩靳、星远他们呢,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彩靳不想星遥难堪,劝母亲:
“四弟也是疼娘的,他只不过一时之气罢了。”
林氏冷哼了一句,说:
“是吗,他也知道疼我吗,我竟不知道,敢情我真的像人家说的那样老糊涂了。”
星遥默不作声,一个人走到外面。林氏见了,抿着嘴儿对彩靳笑道:
“他刚才就说我老糊涂来着。”
彩靳被母子两弄的哭笑不得,无奈地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林氏安抚了婧姝几句,无非是要她好好在家庙待着,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和星遥命理犯冲,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婧姝应承着。
临走的时候林氏把金娘一起带走了,她绷着脸对金娘说:
“你是来找星远的,到我屋里去,我有话对你说。”
金娘向婧姝道别,跟林氏走了。婧姝站在窗前目送金娘离开,觉得这个瘦弱的女人够坚强,她所承受的一切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女人的命运难道都是这样吗,一定要和男人捆绑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吗?就在婧姝沉思之时,身后响起星遥冰冷的声音:
“你真的打算去家庙?”
婧姝见星遥用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哼。”星遥冷笑着。
“你到会讨娘的欢心,她老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今后你只听娘的吧。”
婧姝看向星遥,颤抖着声音道:
“你觉得我还有选择吗?”
星遥反问她:
“你怎么没有选择?”
婧姝自嘲似的笑了笑,说:
“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星遥道:
“你认为住家里好,还是住家庙好?”
婧姝不想再这样下去,她要跟星遥平心静气的谈谈,走上前去,跟星遥面对面站着,说:
“我们别再吵架了好不好?也许冷却一段时间对大家都有好处呢?”
星遥冷冷的看着婧姝,说:
“你想躲避?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吗?”
婧姝正色道:
“我没有躲避,更从来没有想过要躲避,我承认在感情上我曾经漫不经心过,但结果我还不是嫁给了你,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一心一意对你,再无杂念。”
星遥摇着头,脸上的神色显得非常痛苦,他强忍着眼里的泪,哽咽道:
“你终于承认你背叛了我?”
婧姝不知道该怎么向星遥解释,她也觉得痛苦,甚至觉得委屈,还有一点点怨恨,七夕之夜是你看上我,到我家来提亲,否则我怎么会嫁给你,婧姝很想对星遥说这番话,但是她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会引起更大的误会和不快。星遥已经怀疑她和星远之间的关系,如果在这个时候说这话,不是等于证明自己和星远之间真的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分开一段时间也许对大家真的有好处,你去家庙吧。”说完,星遥转身走了出去。
星遥刚出去,瀮烟带着王大夫来了。
“这是我们四少奶奶屋里,劳烦王大夫在这里坐会儿,我进去叫四少奶奶出来。”
“姑娘请便。”王大夫刚才给彩新诊断完,现在来给婧姝诊断。
星遥并没有走远,他候在廊下,想等王大夫给婧姝把完脉,看看是不是真的病了。星遥仍然关心婧姝,他对婧姝的感情变得复杂,一方面爱她,另一方面又不自觉的伤害她,直到屋内传出王大夫的声音,说,四少奶奶并无大恙,只是有点气虚而已,吃几味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大夫说婧姝没有病,星遥才觉放心,刚想迈步离开,绵绵和冰玉迎面走了过来:
“四爷怎么站在这儿?”
星遥默不作声径直走了出去,绵绵、冰玉奇怪的看着星遥,都觉得四爷的样子怪怪的。
直到听见绵绵和冰玉的声音,婧姝才知道原来星遥刚才就站在外面,婧姝在心里苦笑——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以为我背叛了你,为什么又要这么关心我,这真是何苦呢。
绵绵冰玉问过王大夫,知道四少奶奶没病,全都舒了口气,瀮烟带王大夫出去,付了诊金,送走了人,方才来到林氏屋里。
瀮烟一进屋就觉得气氛有点紧张,桌子上的饭菜原封不动,香香和彩靳坐在那里,彩靳正在哭。瀮烟听见内室传出太太拍桌子的声音,吓得不敢进去,悄声问香香:
“表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香香叹了口气,沉默着不说话,彩靳呜咽着,瀮烟觉得这个时候不宜多问,她退到边上站着,静静的听内室的动静。
原来三少爷也在太太屋里,太太哭着骂三少爷:
“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给我闯过祸,我当你是个省心的,没想到你竟这样,你是想气死你老娘我吗?小的这样,大的也这样,一个个全这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呜呜呜呜——”说着林氏哭了起来。
星远见母亲哭,也不做声,更不拿好话安慰母亲,沉默着站着。金娘到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一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哭,于是金娘流着泪,对林氏说:
“太太快别哭了。”
林氏边哭边说:
“这是你自个行出来的好事,你自个去收拾,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她要钱也好要什么也好,你都给她,我只想事情快点过去,免得落了人家的口舌,我又要受那夹枪带棒的气。”
长时间沉默的星远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说:
“你放心,这个事我自己会处理,绝不会让你老人家觉得难堪。”说完拉起金娘头也不回冲出门外。
星远拉着金娘走的太快,以至于瀮烟她们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就跑了出去。香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没想到温文尔雅的三表哥比四表哥还要风流,粉头都找到家里来了。”
听香香这么说,瀮烟方才知道住在四少奶奶屋里的女人原来是三爷在外面养的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