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远依然把金娘送到庄子上,金娘无法理解星远的所作所为,星远让她老老实实在庄子上待着,不许再跨进束府半步,否则就送她回金陵老家。直到此时金娘方才看清星远的真面目,哭道:
“你把我从金陵带过来难道只是想利用我?”
星远冷笑着看着金娘,说:
“是你自己要跟我来的,还是我主动把你带来的?你别忘了,是你说要跟我一起来苏州的,我可没有求你过来。”
金娘哽咽道:
“是,是我说要跟你一起来的,可是那个时候你对我这么好,每天都到我这里来,星远,我们也曾有过欢乐的时光是不是?”
回想起和金娘缠绵的夜晚,星远已没有一点感觉,但金娘却清晰的记得,金娘以为那就是爱,星远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留下。
“我不是让你和你丈夫一起回金陵吗,你怎么没有回去?”星远慢条斯理的说,好像发生在金娘身上的事情跟他完全无关似的。
金陵边流泪,边说:
“你以为我还回得去吗?”
星远诧异的看着她,道:
“他可是你的丈夫,总有一天你要回到他的身边。”
金娘的心在滴血,她无法想象星远会说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回想当时的情景,金娘感慨万分,她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如今的下场只能怪自己,是我自己不好,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不顾一切跑来找你,要你带我走,离开那个我不爱的男人。你现在这样对我,完全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星远冷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没事就把养蚕的手艺好好传授给庄子上的女人,这个事情是你在这里应该做的,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想也是妄想。”说完,星远走了出去。
金娘像想起来什么,跑到外面,拉着星远的衣袖,可怜楚楚的哀求他:
“星远,只要我肯把养蚕的手艺传授给这里的人,你是不是答应娶我?”
星远像不认识似的看着金娘,用力甩开她,金娘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你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可能娶你,就算我肯,我娘,我爹,我们整个家族的人都不会接受,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你若安分守己,就让你在这里住下去,如果不是,就派人送你回金陵。”
金娘犹如五雷轰顶,她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竟昏倒在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边上站着几个庄子上的女人,她们以为金娘已经跟丈夫去了金陵,没想到居然昏倒在家门口,于是几个女人七手八脚把她抬了进去。她们以为金娘病了,要请大夫过来瞧,被金娘阻止了,撒谎说太累了所以才会晕倒,并没有病。金娘平时为人聪明,因此人缘不错,几个女人商量了之后决定留下一个照顾金娘,金娘昏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束府,梅园,东厢房。
潘氏和女儿媳妇们坐在那里听红菱说话,红菱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三少爷在外面胡作非为,强占了人家的妻子,还把人家的丈夫打成重伤。
听了红菱的话,潘氏默默点了点头,对边上的文茜笑道:
“总算让我们抓住把柄了。”
文茜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说:
“可不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瞒得再好,消息总会漏出来。难怪昨儿个我在那边见到二娘,发现她的样子很憔悴,我还以为她病了,原来是自个儿子不争气,在外面干了坏事气的。”
“哈哈哈。”潘氏开心的哈哈大笑,一直以来惹是生非的儿子只有束星达,潘氏生的这个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一会儿抢人家的古董,一会儿联合外人骗自己老爹的钱,一会儿又霸占别人的妻女,没想到这回做坏事的人是老爷一向器重的三少爷,潘氏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老头子还说三少爷将来必成大器,瞧啊,这就是成大器的人,连人家的妻子都强抢了。”潘氏坏笑着说。
还是文艾老于世故,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问站在地下的红菱:
“三爷真的干了那种事?”
红菱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千真万确,姑娘难道还怀疑我说的话。”
文艾道: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那个女人也忒大胆了,竟敢跑到府上来叫屈,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门房的人都是死人,会让一个陌生人随便进府?”
红菱说:
“那天也碰巧,她来的时候四少爷正好接了四少奶奶从娘家回来,听说四少奶奶见她可怜,身上弄的脏兮兮的,还穿着很单薄的衣服,于是就把她带了进来。四少爷很生气,觉得自己的哥哥做了这样的事还躲着不肯见人有点过分,一开始都没敢告诉二太太,怕她老人家受不了刺激。”
文茜怀疑道:
“那后来二太太是怎么知道的?我听说是二太太亲自把那个女人从四少爷屋里带走的。”
红菱道:
“告密的人是朦胧,这是二太太屋里的小丫头佳淑说的,朦胧哭哭啼啼跑到二太太屋里说,三爷闯祸了,抢了别人的妻子,一直藏在庄子上,前几天她丈夫找了来,一气之下毒死了庄子上的鸡鸭鹅兔。”
关露祺笑道:
“这个男人也是有气没处撒,拿鸡鸭出气。不过我到佩服那个女人的胆量,居然有勇气跑到府上来找三爷,敢情这是个烈女。”
潘氏冷哼了一句,道:
“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那个女人如今还住在庄子上,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我已经有了主意,你们放心,咱们三房马上就要出头了。”
文茜道:
“娘有主意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潘氏神神秘秘的说:
“现在不方便说给你听,你只负责一件事,就是哄住大太太,不要到了关键时候她又来替二房那边的人出头,这样我的全盘计划就泡汤了。”
文艾笑道:
“娘还能有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跑去告诉爹,娘难道忘了爹还在病中,万一把他老人家气死了怎么办?”
潘氏啧了啧嘴,说:
“你也太小看你娘我了吧,难道你娘我就只有这点出息,凡事都要仰仗你们的爹。哼,我告诉你们,这次一定要来个狠的,成败只在此一举,看着吧,到时候我们三房一定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潘氏说的自信满满,她一向都是狠的,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怎么个狠法。
婧姝今天就要去家庙,一早起来冰玉和绵绵全都忙着给她收拾东西,绵绵忍不住伤心,流着泪拉着婧姝的手说:
“姑娘,你和姑爷才刚成亲就要分开,不知太太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哪个使坏心的要这样折磨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去吧,这个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婧姝替绵绵擦着脸上的泪,说:
“真是个傻丫头,我们怎么回家去?”
绵绵道:
“上次太太病了,姑娘不是回去住过好几天吗,我们捎信回去让大少爷来接我们,就说太太又病了,需要姑娘回去照料。”
婧姝叹了口气,悠悠的说:
“去家庙住几日可能对谁都有好处。”
冰玉发现今天的情况有点异样,四少奶奶要去家庙,四少爷从早起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听说昨天为了不让四少奶奶去家庙四少爷和太太拌嘴,母子两个弄的很不开心,结果还是四少奶奶自己说要去,才平息了太太和少爷之间的战火。因此冰玉想,可能四少爷在生四少奶奶的气,我为你据理力争,不希望你去家庙,你居然自告奋勇的要去,真是太不顾我的感受了。
“四爷,四少奶奶快要走了,你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冰玉对星遥道。
星遥膝上抱着花猫,没有理会冰玉,冰玉想了想,觉得是不是自己和绵绵在屋里四少爷不方便跟四少奶奶说体己话,于是叫上绵绵寻了个借口两个人出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婧姝和星遥,婧姝坐在里间,星遥待在外间。墙角的自鸣钟此时敲了八下,不知为何婧姝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她迅速擦干脸上的泪,刚擦干,鼻子一酸又流泪了。婧姝百感交集,其实坐在外面的星遥此时的心情跟婧姝相差无几。他强做镇定,轻抚着花猫光滑的绒毛,心里已经闹腾的不行。他想进去安慰婧姝,但就是迈不开脚步,他想对婧姝说他舍不得她去家庙,但就是开不了口。婧姝觉得委屈,觉得痛苦,觉得有很多话要对星遥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婧姝能理解星遥,毕竟她和星远之间的秘密让他发现了,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暧昧,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哥哥,正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哥哥,所以星遥心里才会更难受。但这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错吗,婧姝觉得自己发乎情止乎礼,强烈的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可即使这样星遥仍无法理解,还觉得自己侮辱了他,他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不过转念一想,婧姝又觉得应该原谅星遥,毕竟她是他的妻子,何况他还这么爱她,婧姝不是没有感觉,她早就感觉到了星遥对她的爱。这么想着,婧姝走到房门口,对星遥说:
“我要走了,你送我吗?”
星遥像没听见似的,依然坐在那儿,抚着花猫身上的绒毛。婧姝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
“分开一段时间也许对大家都有好处,星遥,我——”婧姝欲言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星遥怀中的花猫喵叫了一声蹿到地下,在地下转了个圈,朝门外跑去。星遥从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走到房门口,和婧姝面对面站着。当他看向婧姝的时候,婧姝见他一脸平静。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在那里好好待着,我有空会来看你。”
婧姝默默点了点头,道:
“星遥,有一个事我想跟你说,我——”
星遥用手捂住了婧姝的嘴,道:
“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
婧姝看着星遥坚决的眼神,知道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星遥走到里面,看了看放在床上的两个包袱,回头问婧姝:
“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婧姝机械的回答他:
“都带齐了。”
星遥想了想,说:
“我来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说着,动手打开包袱,一样一样检查起来。
“那边冷,你不该只带这么少的衣服,冰玉做事越来越不上心了,连一件皮褂子都没有给你带上,万一冻坏了怎么办。”星遥觉得不满意,跑到外面喊冰玉,底下的小丫头说:
“四爷叫冰玉姐姐什么事?”
星遥问小丫头:
“你冰玉姐姐呢?”
小丫头回道:
“冰玉姐姐和绵绵姐姐吃饭去了,四爷有什么事交代奴婢去做就行了。”
星遥笑了笑,说:
“没什么,等你冰玉姐姐吃完饭叫她过来,就说给四少奶奶带的衣服太少,也太单薄,让她再拾掇几件厚实暖和的冬衣给四少奶奶捎上,家庙那边比不得这里,那里冷多了。”
小丫头说记下了,转身跑去转告冰玉。
星遥进来的时候还在责怪冰玉做事不知道轻重,婧姝见了星遥的样子,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看来他还是关心我的,原来是我自己多心了。
“到了那边我还会叫人给你送书过去,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你要过去住大半年,陪伴你的只有书,如果觉得寂寞,就找小丫头们说说话,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情绪。”星遥说。
婧姝默默听着,边听边点头。
星遥看着婧姝瘦弱的模样,心里一酸,眼圈就红了,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婧姝看见他的样子。两个人沉默了会儿,结果还是星遥先开口:
“半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娘太迷信了,我是不信那个邪的,我觉得你和我——”婧姝很想听星遥说下去,因为她一直想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星遥对这段婚姻的看法究竟是什么,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香香走了进来。
“四表哥,姨母让我来看看,四表嫂去家庙了吗?”
听到香香这么说,婧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她是来监督自己的,难道自己连人生自由都没有了吗。
“香香。”
“四表哥。”香香欢天喜地的跑上前来,满脸堆笑,婧姝看到香香对星遥笑得这么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位差点成为星遥妻子的表妹至今对表哥仍余情未了。
当香香看到婧姝的时候样子充满了不屑。
“姨母说了,叫你到了那边给死去的老太太抄一百卷《菩萨经》、两百卷《金刚经》、三百卷《般若波罗蜜经》,你可都记下了?”香香以十分轻蔑的口气对婧姝说,婧姝冷然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留给香香一个傲慢的背影。
香香气的跺了跺脚,重重的哼了一句,心想,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想,你都快要走了,我不跟你计较,反正只要你从这个门口一出去,就休想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冰玉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进门就对星遥说:
“四爷,快去老爷屋里,老爷快不行了。”
“什么?”星遥惊出一身冷汗。
冰玉边喘边说:
“我吃了饭从那边过来,见三太太和几位姑娘急急忙忙朝莲花小筑跑去,一问之下才知道老爷快不行了,大少爷二少爷他们都去了,你也快去吧。”
“星遥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婧姝跑了出去。
没想到香香拦住了她的去路,凶巴巴的说:
“你不许去,你得去家庙。”
婧姝一脸严肃,正色道:
“如果我见不到爹最后一面,这个责你负得起吗?”
香香终于放下最后的矜持,以命令的口吻说:
“你今天必须给我去家庙,否则我就告诉姨母。”
婧姝不想再跟她多啰嗦,她担心老爷的病情,推开香香,香香被她推得趔趄了几步,急的直叫:
“没教养。”
婧姝的忍耐到了极限,回头狠狠的瞪了香香一眼,道:
“表妹,你姨父病危,你难道不想去看他老人家吗?怎么还有空在这里站着,还不快跟我们一起去见你姨父最后一面?”
香香感觉到了婧姝的厉害,愕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婧姝和星遥早就跑远了。
莲花小筑,老爷屋里黑压压挤满了人。躺在床上的束梦清看着站在面前的亲人们,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问底下的人:
“星遥和婧姝呢?”
潘氏碰了碰站在边上的文茜的胳膊,轻声道:
“你爹刚才那样,我还以为要去了,没想到脑子还这么清楚,连少了两个人都知道。”
文茜凑在母亲耳边,道:
“娘,我看爹是回光返照。”
潘氏朝文茜点了点头。
朱氏显得很着急,她问林氏:
“让人去叫遥儿和婧姝了吗?”
林氏道:
“已经派人去叫了。”林氏心里想的是婧姝今天要去家庙,不知星遥是不是去送婧姝了,叫得来叫不来还是一个问题。然而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星遥已经拉着婧姝的手跑了进来。
“爹。”
“爹。”
婧姝懂医术,见老爷脸色发黄,嘴唇发紫,那是下世的光景。婧姝一见到老爷眼泪就下来了,进府这些时日,老爷对婧姝来说是最想感激的人,如今见他形容憔悴,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婧姝见了哽咽不止,星遥紧紧拽着她的手,给了婧姝少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