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去朦胧屋里问她借衣服,朦胧问谁要,冰玉说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听说刚从金陵过来,是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在大门口遇见后带进来的。
朦胧找了几件衣服给冰玉,说:
“难道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带进来的是个花子?这些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就全都给了那个花子吧。”
冰玉接了衣服,道:
“不是花子,说是来找三爷的。”
“来找三爷的?”朦胧抬头疑惑的看着冰玉,说:
“她是金娘。”
冰玉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告诉朦胧那个女人叫金娘,朦胧一猜就中,这让冰玉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怎么像神仙似的,一猜就着,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带进来的女人的确叫金娘。”
朦胧冷笑了笑,说:
“我什么不知道,金娘是三爷从金陵带过来的,原先一直住在庄子上,前几天她的男人从金陵找过来,毒死了庄子上的鸡鸭鹅兔,三爷要拉他去见官,四爷替他求情,三爷看在自个兄弟的份上才放了那个女人的丈夫,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来,她的丈夫呢?”
这下轮到冰玉奇怪了,她对朦胧笑道:
“你了解的真详细,这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朦胧说:
“三爷是不会见她的,她死乞白赖想跟三爷,怎么也不看看自个的身份,她配得上咱们家的爷吗?我跟你一块回去,让她换了衣服,再给她一顿饱饭吃,早点打发她回家才是正经。”
冰玉见朦胧这样,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金娘是来找三爷的,如今连三爷的面都还没有见到,朦胧就要赶人家走,这似乎有点蹊跷。转念一想,冰玉觉得朦胧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这丫头心里装着三爷,突然出现的金娘对朦胧来说是心头的一根刺,她非得把它拔去不可。
婧姝站在地下,轻抚着趴在窗台上酣睡的花猫身上的毛。
“几日不见,大黄胖了一圈。”
绵绵笑道:
“大黄现在胃口真好,每顿都要吃鱼。”
星遥坐在椅子上,看着酣睡的大黄,说:
“它再胖下去,恐怕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你看它肚子这么大,都是肥肉。”
绵绵调皮的说:
“它胖得走不动,我来抱它。”
星遥打趣道:
“你对你的干儿子真好。”
绵绵一时之间没有缓过来,奇怪的看向星遥,星遥朝她做了个鬼脸,绵绵总算明白四爷拿她寻开心。
“姑娘,你还不快说四爷。”
婧姝笑着嗔怪星遥:
“你只知道逗她。”
星遥道:
“我不逗她逗谁,除非你——”说到这里星遥停了下来,底下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他居然想对婧姝说,除非你给我生个孩子,我逗孩子玩。
婧姝何等聪明,见星遥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婧姝非要星遥把吞到肚里去的半截话说出来,她笑看着星遥,道:
“除非什么?”
星遥一看婧姝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让他猜中了,对婧姝嘿嘿傻笑了笑,婧姝对他撇了撇嘴,佯怒道:
“你的心机好深沉。”
星遥过去拉着婧姝的手,摇晃着,笑道:
“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心里想什么,你全都知道,我们这是不是叫做琴瑟和谐。”
婧姝娇羞着道:
“你又乱说话。”
星遥笑着伸手去搂婧姝的腰,婧姝躲开了,星遥敏捷的拉住了她的手,就在这时两个人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回头一看见是金娘,婧姝羞红了脸,慌忙推开星遥,没想到会让金娘看到刚才那一幕。金娘洗完澡出来就见四爷和他妻子两个在那里打情骂俏,金娘好羡慕两人,同时又觉得很伤感。
“你洗完澡了?”婧姝见金娘原来也是个美人,雪白的肌肤,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睛,长得好雅致,典型的小家碧玉。
“洗了一个澡觉得浑身轻松。”金娘笑道。
“过来坐。”婧姝招呼金娘坐下。
等金娘落座之后,星遥对她说:
“你暂时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等三哥回来之后再说。”
金娘含着泪默默点了点头,哽咽道:
“多谢束小公子,你三哥先前对我有过承诺,我别的不敢奢求,只希望他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星遥点了点头,说:
“他应该对你负责,因为是他把你从金陵带回来的。”
婧姝对于金娘和星远之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一概不晓,她觉得星远似乎辜负了金娘,否则一个有夫之妇为何会千里迢迢抛下自己的丈夫跟星远跑来苏州。在婧姝看来男人首先应该有担当,如果真的是星远辜负了金娘,那么自己先前所爱的这个人原来还有如此阴暗的一面,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对星远的了解莫非一直停留在表面,被他俊逸潇洒的外表迷惑了?婧姝不得而知,心里很苦楚。
就在这个时候冰玉和朦胧走了进来,朦胧第一次见到金娘,她只觉眼前一亮,心下呐喊,这个女人跟四少奶奶到有几分神似,难怪三爷会大老远把她从金陵带过来。此时金娘发现有一双很不友好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逡巡,回头一看见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颀长,吊梢眼,薄嘴唇的姑娘,金娘见她身上的衣服跟冰玉的差不多,心想,估计她是府上的大丫鬟。
“金娘,这些衣服是朦胧的,你的身量跟她差不多,穿朦胧的衣服正合适,这件夹袄正好现在穿,你快去把它换上。”冰玉道。
金娘大方的接过冰玉手上的衣服,对朦胧笑道:
“多谢姑娘,姑娘舍得把这么好的衣服给我穿,姑娘的心可真善。”
朦胧来的时候窝了一肚子气,所以看向金娘的眼神是不友好的,但是没想到金娘样子谦恭,说话客气,到是让朦胧找不出茬来讥讽她几句。
“这都是我穿旧了的衣服,你还谢我呢,不嫌弃我就已经觉得欣慰了。”朦胧道。
金娘笑道:
“我怎么会嫌弃姑娘的衣物,姑娘舍得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
朦胧淡然道:
“你太客道了。”
婧姝让金娘到里间去把朦胧给的衣服换上,朦胧说要服侍金娘更衣,两个人一起来到内室。婧姝瞧着内室虚掩着的房门,觉得朦胧今天的样子有点古里古怪,特别是看金娘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酸涩的味道。朦胧的小心思婧姝早就发现了,她对星远有爱,如今凭空跑出来一个金娘,这犹如在朦胧的心窝子上插了把刀子。
内室,朦胧和金娘两人。朦胧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金娘,金娘正在换衣服,朦胧开腔道:
“换好衣服你就回家,三爷不会见你的。”
金娘原先背对着朦胧更衣,见她这么说,转过身,毫不畏惧的直视她,笑道:
“我管我等你们家的爷回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想躲我一世这是不可能的。”
朦胧心下呐喊,此女不简单,见我这样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朦胧也不是好欺的,她冷哼了一句,说:
“请你看看清楚自个的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三爷是什么人,难道府上是你轻易可入的?别说太太不会同意,就算底下的人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你——,可要考虑清楚,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朦胧话里有话,金娘何尝听不懂,她淡淡一笑,对朦胧说: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星远之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他能把我从金陵带回来,可见他对我是真心的。”金娘的话让朦胧气的差点跳起来,只见朦胧涨红着脸,伸手指着金娘的鼻尖说:
“你是真的不知道自个的身份吗?”
金娘还是像刚才那样淡淡的一笑,反问朦胧:
“试问姑娘我是什么身份?”
朦胧重重的放下伸出去的手臂,冷哼了几句,说:
“你是个狠角色,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能到府上来找三爷就说明你这个人有多狠,不过有句话想必你也听说过,一如侯门深似海,束府乃大富之家,爷们的妻子哪一个不是出生名门,就拿我们家四少奶奶来说,她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试问你怎么可以和人家比?”朦胧的语气充满了不屑,金娘到底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她并没有被朦胧的傲慢乱了方寸,依旧是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见她笑了笑,说:
“奴家自知身份低微,跟四少奶奶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但好在奴家还有一门养蚕的手艺,三爷正是看上这一点才把奴家从金陵带来的,原先奴家和姑娘一样也是奴籍,不过东家念在奴家是一把养蚕的好手的份上,早在十年前就给奴家脱了奴籍,如今奴家的身份是自由人。”
在说到自由人三个字的时候金娘故意放慢语速,她这是存心说给朦胧听,因为朦胧的身份是家奴,从这一点上来看朦胧比不上金娘,这正是金娘的聪明之处,朦胧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说这番话,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
“哼!”朦胧重重的哼了一句,甩门而去。
金娘站在地下看着朦胧离去的背影,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但仔细一看,发现金娘的笑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咦,朦胧,你这是怎么了?”冰玉见朦胧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婧姝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见金娘怔怔的站在那儿,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看到这里婧姝就明白了,她们两个为了星远吵架了。
“这个朦胧最近不知怎么了,火气大的不行,风风火火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了什么。”冰玉道。
婧姝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朦胧和金娘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只是不知道星远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难道真的想躲起来一生一世都不见人家,星远啊,你这样真是令我太失望了,这哪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从金娘忽然出现的这一刻起,婧姝对星远有了全新的认识,她发现星远并不完美,至少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是日晨,伽蓝寺外。
香香带着菊儿来找许半仙,许半仙见了香香喜笑颜开,因为香香对许半仙来说就是大财主。
“林姑娘今儿个又有何事相问?”许半仙捋着颔下稀稀拉拉几缕胡须说。
香香漫不经心的道:
“昨儿个府上发现了一具白骨,姨母托我来问你,白骨的主人是谁?”
许半仙呵呵笑道:
“这恐怕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鼓捣出来的,让贫道先算一卦。”
香香说:
“你慢慢算,我先到庙里去转转。”
“姑娘请便。”许半仙开始扳着指头掐算。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伽蓝寺的香客寥寥无几,然而有一双眼睛自从香香一进伽蓝寺就盯上了她,等香香带着菊儿走到那边的时候,花婷秀迎面走了过来。香香觉得奇怪,这个女的干嘛一直盯着自己笑。香香是大小姐,自然有小姐脾气,什么时候被人下死眼盯着看过,她没好气的冲花婷秀叫道:
“你什么人,见了本小姐还不让开?”
花婷秀已经第二次见到香香,上次在幽静的胡同里见她用钱收买许半仙,硬要许半仙说四表嫂克夫,因为看到过香香做这个事,所以花婷秀觉得香香不是善类。
“我们又见面了,你可认得我?”花婷秀巧笑倩兮,见了香香一个劲冷笑。
香香狐疑的打量着花婷秀,奇道:
“你是什么人?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花婷秀笑了笑,说:
“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你跟束星遥的表妹。”
被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识破身份,香香又气又急,怒指着花婷秀说:
“你什么人?快说,否则我报官抓你。”
花婷秀哈哈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丫头太幼稚,边摇头边说:
“真是个乳臭味干的小毛丫头,这样的居然还学人家行那阴鸷之事,让许半仙说你们家四少奶奶克夫,这种坏事你也做得出来,可见你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这里香香方才明白,原来上次被她撞见了,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香香自认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漏了风。
“说吧,你要多少钱?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肯定是卖笑的,像你这样的人无非就是要钱,你尽管开个价,本小姐给得起。”香香说的很傲慢。
花婷秀冷哼了一句,睨眼看着香香,样子居然也很傲慢。
“我知道你是千金大小姐,要多少钱都有,但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吗,你可别忘了,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嘴长在我身上,我哪一天若不小心说出去了,到时候我可概不负责。”
“你——”香香气得瞪圆了双目,对边上的菊儿说:
“菊儿,你可听见了,这个女人想敲诈我。”
菊儿胆子小,她生怕面前的这个女人会把小姐背着人干的坏事说出去,唯唯诺诺的道:
“姑娘,我,我记下了。”
香香见菊儿这样,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继续跟花婷秀谈条件。
“你开个价吧,只要你开得出来,我就给得起,堵住你的嘴难道还不容易。”
花婷秀就看不惯香香的这个狂样,她笑了笑,说:
“钱就免了,我们一回生二回熟,说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和表小姐见面,不如我们来个通力协作,怎么样?”
香香不解的说:
“通力协作,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花婷秀咯咯笑了笑,伸手搭在香香肩上,轻轻拍了拍,说:
“姑娘恨的人也是我恨的,既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何不联合起来,一举把敌人打倒,到时候有姑娘的好处自然有我的好处,有我的好处自然有姑娘的好处。”
“哦——”香香暧昧的朝花婷秀笑了笑:
“你口中的敌人莫非是姚婧姝?她可是我的四表嫂,我就算再坏,又怎么会想害自己的嫂子呢,你这个办法分明是想陷害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花婷秀心想,这丫头很刁滑,不会轻易上当,我如果不表明心迹看来她是不会答应跟我协作的。
“我诚心诚意对姑娘,至于姑娘怎么对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唉,自从你那四表哥娶了姚婧姝之后就把我抛弃了,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姑娘是星遥的表妹,却一心想排挤掉自己的表嫂,否则怎么会教许半仙说四表嫂克夫,姑娘的心思已昭然若揭,你对你表哥一往情深,难道不是吗?”
香香冷眼觑着花婷秀,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如果和她协作只要不伤害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只在背后出主意,出头的事都让她去做,到时候我坐收渔翁之利,如此难道不好吗?这么想着香香对花婷秀笑道:
“你说协作,到底怎么个协作法,我天生愚钝,还请你明示。”
花婷秀心想,这丫头真鬼,她心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想让我做出头炮,她躲在后面,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抢我的功劳,哼,片丫头居然想和我玩心机,你差远了,如今我只哄住她,见机行事,先试探一下星遥的反应,如果星遥对姚婧姝确实情深意重,我也死心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就有机会大做文章,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姑娘是个爽快人,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已有了一个锦囊妙计,现在就对姑娘面授机宜,姑娘若觉得可行,我们就依计而行,姑娘,你看如何?”
香香心想,我难道还斗不过你这个卖笑的,管你猫(妙)计狗计,我先看看你有什么招数,若正合我意就用,若蠢不可及就弃之不用,如此还不简单吗。原来香香是想套人家的计策,对于这一点花婷秀恐怕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