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能参加。”威廉面色沉稳地坐在大厅的兽皮沙发上宣告着自己的意见。
“……”
“也是啊……”莱德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我也没强迫你们冒险的意思,反正你们只要安安稳稳呆在学院里就能毕业然后继承家业了——我们冒的险已经足够多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威廉苦笑了一声,“可以的话我也是愿意随你们一起去的,我再怎么说也对自己的实力有点自信,而且我作为彼岸花的家族的继承人迟早也是会经历战场的。”
“主要是这个。”他拿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纸条。
莱德挑了挑眉,从威廉手中接过纸条看了起来,随即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这是……你家族的召集令?”
“差不多类似这个效果。”威廉面色严肃地叹了口气,“或者是关于我擅自杀死了利维坦伯爵的事,或者是关于家族下一代继承人的事,毕竟我父亲年纪也不小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两者都有。”丹尼尔插嘴说道。
“说得没错。”他疲惫地垂下肩,将头埋进手中,“所以我必须得回去一趟——不管结果如何。”
看着红发少年罕见的疲惫模样莱德不知为何也觉得有些心情沉重。
他最近也确实累坏了。
“那你呢,丹尼尔?”莱德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么多,转头看向一旁的黑发少年,“你参加吗……嘿,你能别再玩你的机械手了吗?”
“可这玩意确实不错。”丹尼尔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三百六十旋转不停的机械手臂。
——与其说是机械手臂,不如说是一根带着爪子铁管更合适,灰褐色的钢铁表皮暴露在外,顶部的爪子随着齿轮机关的运作灵活地转动着。
当然以帝国如今的技术要实现和人类手臂外表近似的义肢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丹尼尔主动选择了这种外表丑陋而更注重功能性的机械手臂。
“咳,抱歉。”丹尼尔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威廉干咳了一声,“我就不参加了。本身我不用参加这种东西也能毕业。”
“嗯。”
“我陪威廉去西境好了。”
“嗯……嗯?!”
这回不止莱德,连威廉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认真的?”
“当然,你看。”丹尼尔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用机械臂擦拭着,“去北境战场好歹是跟着帝国的大部队一起去的,我刚才去了解了一下帝国这次派出的军队——基本可以拍着胸脯说是十拿九稳的局了。而威廉回到西境可没人帮他撑腰。而且你还有爱丽丝陪着了,我就去帮帮威廉吧。”
“那我也……”
“不,艾琳娜。”丹尼尔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一脸严肃的转向亚麻色卷发的少女,“你就留在浮士德吧,再怎么样我和莱德他们去的地方都无法保证安全,既然你能呆在帝国最安全——相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呆在这里吧。”
不愧是谈了恋爱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妾身也打算继续呆在浮士德~”冈格尼尔懒洋洋地从趴着的沙发上举起手。
“啧。”
【吾主你刚刚咂舌了吧?】
【不存在的。】
……
爱丽丝当然没有这个必要陪自己一起去,这点莱德清楚得很。
她既不需要帮助现在已经成为死对头的曼陀罗家族,也不需要为了毕业而烦恼。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坐在自己房间的靠椅上望着窗外两年多没有任何变化的平静湖面。
甚至她的同行还有相当的可能遭到家族的反对——这可不是学院的强制试炼,没有一个贵族会舍得让自己的独女冒着生命去帮对头家族的忙。
而少女一开始不让自己来和后来坚持要同行的理由莱德当然也明白——早在利维坦的时候就明白了,但正因此他才倍感惆怅。
莱德伸手关掉房间中的小型机关暖气机,推开窗户,半闭着眼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感受着微凉的气流拂过脸颊,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他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口感圆润柔和,带着一些香草和焦糖的风味。
看起来这瓶酒有些年头了。
这令他一愣,随即失笑了起来。
看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年头了。
得到了超自然力量,结识了这么多人,遭遇了这么多事——瞧,自己甚至已经可以喝一口就能大致判断酒的种类和年份了。
莱德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变化和成长感受深刻。
【不论环境如何改变,人的成长总是自心而起。】
他突然想起了冈格尼尔两年前刚入阿瓦隆时所说的话。
“我果然还是改变了不少。”他轻声呓语着。
不,不止自己。
威廉从一开始死扣礼节的古板贵族不知不觉也变得威严而富有亲和力——宛如理想中的贵族领主。
丹尼尔也从冷漠而随性渐渐变得更加善良而顾虑他人。
爱丽丝当然也在改变,撒娇逞强的次数明显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的自信以及与之相符的能力,还有饱经磨练愈发纯粹的贵族式骄傲——她就像一把淬炼完毕的利剑,锋芒难抑。
艾琳娜的转变则更无需言表。
至于冈格尼尔——好吧这个老妖婆是真没什么变化。
莱德哑然地摇摇头,起身打算再擦拭一遍路西法以打发一下时间。
路西法最终还是在巨兽的尸体附近被发现。
配备给小队的兵器们不知为何最后没有收回,学院方面没有主动要求于是莱德等人也就默契地没有提这一茬。
事实证明在这个缺乏娱乐手段的世界,一个人呆久了还是容易多愁善感,莱德感慨着抓起路西法的剑柄。
这时一抹淡蓝色映入少年的视野。
是在利维坦时爱丽丝要求莱德为她系的围巾,当时少女一气之下直接把这条围巾丢给莱德了,而莱德也一直留着没有去丢掉。
“好歹也是别人给我的礼物……好吧也不太像。”莱德苦笑着放弃了为自己寻找为什么留下这条女式围巾的理由。
他当然知道自己留下这条围巾的理由。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报名参加北境战争。
光是些无足轻重的成绩根本不足以让他以身涉险——至少以前不会。
莱德甚至觉得哪怕一辈子不能毕业也没什么要紧的,阿瓦隆又不会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说白了不过是少一些特权而已,莱德自认自己应该不算追名逐利的人。
但他不愿去深想那个理由,而是将其看作洪水猛兽般埋进内心深处。
这个问题可能比较深刻。
以至于莱德现在觉得有些胸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