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姿势端正地坐在灰色的铁皮小凳上。

自从暴雨之夜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散之后他就没再讲它梳理回去，而是一直保持着这种肆意披散的发型，这使他看上去比以前少了一些严谨多了一丝野性。

带着初春气息的微风穿过半开的窗户轻抚着他前额的刘海，于是他又一次深刻地感知到了时间流逝。

阿瓦隆的换气系统和生态自成体系，与地表相比可以说仅仅是星辰日月的不同所导致的一丝阴冷而已。

“已经一个月了啊……”威廉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安详闭目躺在床上的白发女孩。

安琪儿移植了人造心脏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但同时她也没有情况恶化，仿佛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线的睡美人一般，就只是安静地睡着，不更进一步也不退一步——甚至都不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生机。

当然医师们也都表示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威廉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头疼，种种迹象都表面安琪儿的身份并不简单，她的信息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此特殊的体质自然招来了许多窥探——而以威廉如今的立场说实话要拦下这些窥探已经让他有些左右支拙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部分爱丽丝的功劳。

威廉当然不止数次都想过是否应该要放弃安琪儿，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每次看到女孩毫无防备的睡颜他就总觉得自己还是狠不下心。

他挤出一丝苦笑，站起身准备离开。

‘嘟嘟嘟’

窗户被轻啄发出令人不快的沉闷摩擦声。

威廉循声转头看去，一直巴掌大小的机械鸟蹲在床沿歪着脑袋，小小的红水晶眼睛一闪一闪。

机械传讯鸟，因为其无惧风雨以及成本低廉无需培训的特点过去曾广受青睐，一度成为帝国主力的通讯手段。

但在远程对话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机械传讯鸟其实已经几乎沦为了历史的尘埃，还在使用它的人少之又少。

要说现在会用它来联系自己的人的话……

威廉皱了皱眉，伸出手，传讯鸟左右反复地歪着头，最终仿佛终于确认了对方就是自己的目标，扑腾着翅膀来到了威廉的手臂上，然后仿佛反刍一般伴随着一阵抽搐，从嘴巴里吐出一小卷信纸。

威廉将信纸打开铺平，扫了一眼，随后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这帮家伙……”

……

“当然，我来找你们也不只是为了感慨一下我们的同学们原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了。”

丹尼尔收起笑意，指了指图书馆门外，“帝国又出大事了。”

帝国历832年2月3日

又一件足以称得上震动帝国的大事发生了——北境沦陷了。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但是自最前线的霜堡开始直到位于北境中心的曼陀罗家族所直接统治的主城凛冬城为止的土地都已经被雪之国的军队所攻陷。

雪之国的大举入侵没有丝毫征兆，在有心算计无心之下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势如破竹，短短数天之内，在曼陀罗家族反应过来之前就以及占据了大片的土地。

而现在曼陀罗家族就以凛冬城为中心，整合全北境的战力拉开了一条弧形的防线和雪之国的军队正面对峙着，可谓是完完全全的被打到了家门口，兵临城下。

“势如破竹？”莱德看着眼前的告示，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不应该。

雪之国那么多年被帝国压着打不是没有道理的，其本身领地资源贫瘠就远不及帝国，在帝国发展之初还能凭借悍勇的民风和凶狠的打法压制帝国军队一头，可在帝国的源能与蒸汽技术发展至今它早已沦落到只能通过人数在战场上对抗帝国——偏偏它人还没帝国多。

所以就如刚才众人所说的那样——事实上帝国内部多数人也认为雪之国之所以还能以帝国宿敌的姿态对抗至今完全是因为自身土地太过贫瘠帝国根本看不上罢了。

就算是被偷袭北境也不该无力到短短数日之内损失近半领土。

这里一定有问题，莱德默默咬了咬牙抑制自己内心的踌躇和焦躁。

当然，即使是帝国北境全部沦陷了说实话其实和莱德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王室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雪之国打到浮士德，以帝国的战力只要认真起来莱德认为是绝对可以轻易地压制住雪之国的进攻的。

这就是所谓霸主国的底蕴，要知道帝国虽然只是号称南方最大的霸主国，但是西方的密林廖无人烟，而北方的极地又难以发展，严格来说除了远隔重洋的远东目前尚不清楚国力如何，帝国就是这片大陆绝对的第一强国。

更何况北境曼陀罗家族和莱德等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句不好听的莱德甚至觉得能看到曼陀罗家族元气大伤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综上所述少年本可以看到公告笑笑走开，然后在回去之后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顺便嘲讽两句曼陀罗家族罪有应得。

然而……

“……我们决定从阿瓦隆二年级以上的学子中招募一批人前往北境战场支援，报名生还者只要满足参与过两次强制任务的条件即可直接毕业，表现优异者可加封爵位。”爱丽丝轻声念出告示的最后一段话。

莱德觉得她略微瞥了一眼自己，不由得苦笑一声。

如果可以真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过自己到底还是有冈格尼尔傍身，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

“别参加了吧，莱德。”正当他权衡利弊的时候爱丽丝的声音从旁传来，“这场战争应该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曼陀罗大公很可能在谋划着什么，就算他真的只是个受害者，雪之国的贤者议会也不全是傻子。”

“别参加了吧，莱德。”少女蹙起眉，有些担忧地再度重复了一遍。

莱德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我会参加的。”

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开始感到懊悔，于是赶忙补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在这样下去我真的很难毕业，而且……”

爱丽丝一言不发地静静抬起脖子凝视着莱德，浅蓝色的眸子仿佛剔透的水晶反射着少年狼狈的样子。

“呃……你要实在不同意那就……不参加了吧？”莱德的声音越来越轻。

爱丽丝忽然展颜一笑，如阳春融雪，“那就参加吧。”

少女顿了一顿，补充道：“不过，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