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弘文从未见过这样的简单战书,耶律含烟也没有见过。
那所谓的战书只是一张小纸条而已。
可是这战书越是简单就越让人心中感到隐隐不安,绝没有人会拿小纸条来跟耶律含烟开玩笑。
吴弘文将那纸条打开,见纸条上只是简简单单写了两句话。可是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纸条上的字却是无法看清的。
吴弘文正要问,却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凉风袭来,依他的经验,那股风绝不是这雨夜里清凉的秋风。
那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吹在背上只觉得后背隐隐有些发痒,又似乎是冷。
那简直是一股妖风。
耶律含烟也感觉到了这股风,对于他来说,这股风是迎面吹来的。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动,以他们的身手完全可以后发致人。
妖风停了。
一阵浑厚的大笑声传了过来。
那笑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跟前。
终于,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比漆黑的夜色还黑的影子,飘飘忽忽,如鬼如魅。
那黑影道:“这么好的酒怎么没人请我喝?”
黑影接着道:“我若是不喝些酒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耶律含烟只是依旧在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吴弘文也狠狠地灌了一口大声道:“阁下的鼻子要比我的都灵,可是如果不现身又如何能够喝到这样上好的陈年花雕呢?”
那黑影道:“你们又不请我喝酒。”
吴弘文大笑道:“阁下若不主动来喝,等一会儿我们喝完了,阁下岂不是要吃亏了?”
吴弘文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故意用吃亏来引诱那黑影,因为那黑影是从来不会吃亏的。
世上从来不吃亏的只有一个人。
吞象和尚。
果然,吞象和尚停了下来,他肥大的身躯已走到放酒的石桌前。
他笑盈盈地道:“还是这位兄弟说得对,洒家若是再逗你们便要误了这好酒了,这么大的亏足可以叫洒家气上三天三夜也不止。”
耶律含烟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甚至连看都没有向吞象和尚看一眼。
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冷漠的眸子依旧注视着远处无尽的黑暗。
吴弘文看了看耶律含烟突然大笑道:“哈哈哈,那恐怕你真的要气上三天三夜了。”
吞象和尚怒骂道:“他娘的,洒家从未气上三天三夜过,因为洒家从未吃过亏。”
吴弘文淡淡道:“在下只是担心阁下今天要吃点亏了。”
吞象和尚也看向耶律含烟道:“你的意思是他不肯请我喝酒?”
吴弘文道:“不是。”
吞象和尚又道:“那是你不肯了?”
吴弘文笑道:“那更不是了,这酒本就不是我的。”
他接着道:“这是这是上好的陈年花雕。”
吞象和尚的目光转到石桌上的酒坛道:“那又怎样?”
吴弘文淡淡道:“你若非要喝着酒,今天恐怕要付出点代价了。”
吞象和尚道:“什么代价?”
吴弘文道:“恐怕要拿出点看家本事来,否则…”
吞象和尚又问道:“否则怎么样?”
吴弘文道:“否则就要用血来换了。”
吞象和尚咧开嘴大笑道:“哈哈哈,那我岂不是要更吃亏了?只有傻子才用血来换酒。”
吴弘文不再多说,手中折扇突然撑开向石桌一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吞象和尚看看石桌上的酒又看看耶律含烟,手却迟迟伸不出去。
他已看到石桌上的剑。
赤红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
他突然又问道:“他就是耶律含烟?”
吴弘文道:“你不就是为他而来的吗?”
吞象和尚大笑道:“哈哈哈,人人都要杀他,我怎么可能甘心人后呢?”
吴弘文苦笑道:“莫非杀耶律含烟也是占便宜的一种?”
吞象和尚道:“若有别人先将他脑袋砍了,我岂不是吃亏的很?”
吴弘文摇了摇头,他的确理解不了吞象和尚的逻辑,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了解。
所以这世上才只有一个吞象和尚。
吞象和尚又道:“不过杀他之前,洒家还要先喝了他的酒。”
他的手终于伸向了石桌上的酒坛。
他平时走起来像是一道鬼影,可是现在他的手却伸得很慢,时间仿佛也跟着变慢。
他的眼睛在耶律含烟和酒坛之间来回转动着,他身上的肌肉早已绷紧,他的身躯虽然肥大,可是他却无比警觉。
吴弘文静静地看着。
那只肥大的手终于触到了一只酒坛。
耶律含烟却没有动,他的剑依旧在桌子上放着,他的眼睛连看都不看石桌一眼。
吞象和尚的手将一只酒坛抓了起来大笑道:“看来你是猜错了。”
吴弘文将折扇合上道:“哦?”
吞象和尚道:“他还是愿意请我喝酒的,等会儿我也该让他死得痛快些才是。”
吴弘文轻轻叹息了一声,因为他知道,耶律含烟不动比动还要可怕。
他随时都可以拔剑,他的剑随时都可以刺穿别人的咽喉,因为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吞象和尚渐渐松懈了下来,他将酒坛打开,也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他裂开嘴笑着,满足地笑着。
他将酒坛拿到嘴边,脖子也已经微微仰起,他准备喝一口。
酒坛微斜,清冽的酒已到了坛沿。
突然,无尽的黑暗中闪过一道光,剑光。
如同流星照亮漆黑的夜空,流星划过,夜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只听吞象和尚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拿着酒坛的手已开始颤抖。
他勉强说出了两个字:“好…快…”
说完,那手中的酒壶已从他的手中滑落。
剑光又是一闪。
酒坛落到剑上,已被剑送回了石桌上。
酒坛中的酒在不停地摇晃,可是却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又是无尽的黑暗。
“隆”的一声,吞象和尚巨大的身躯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大睁着。
这是他第一次吃亏,也是最后一次。
耶律含烟依旧没有向吞象和尚看上一眼。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明亮的眸子依旧注视着远处无尽的黑暗,他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石桌上的剑也依旧放在那里,就像从未拔出来过一样。
吴弘文看着耶律含烟暗咐道:“耶律含烟这一剑,我是否能够接住呢?”
他不愿再去想,而是看着手中的字条道:“这纸条给我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上边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