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细雨渐疏。
道路变得泥泞,吴弘文只觉得踩在地上软软的,暖暖的。
他并不躲避泥泞的道路,只是随性地走在路上。
他的心中似乎永远没有太多的鼓励,所以他看起来总是很随性,很洒脱的。
酒劲渐渐涌了上来,吴弘文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正巧这秋夜里有些许微风。
微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他脸上,拍打在他的衣襟上,惬意舒适的很。
他正在享受这样的夜。
宁静的雨夜
无星无月。
路很黑,可是吴弘文还是隐隐看到前方的两亭里有一个黑影,似乎坐着一个人。
吴弘文向那亭子走去。
亭子里的黑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亭子里的确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蓑衣,头戴笠帽的人。
那人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而且是背朝着吴弘文的。
吴弘文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却对这背影很熟悉。
当他看到亭子里石桌上放着的长剑时,他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那柄剑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标志,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资格用那把剑。
赤红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
耶律含烟似乎已经在亭子里坐了很久。
他桌子上摆着七八个小酒坛,有三个七歪八斜地躺在石桌上。
那三个酒坛早已经空了。
此时耶律含烟手中还握着一只酒坛,他像一只木雕一样坐在石凳上,遥望着远处。
远处是无尽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他那双无比冷漠的眸子在看什么,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吴弘文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可他除了偶尔仰起脖子喝一口酒之外还是一动不动。
吴弘文将扇子撑开,朝着自己轻轻扇了扇终于开口道:“你竟然在这里。”
耶律含烟没有回头,道:“那我改在哪里?”
吴弘文沉声道:“你应该躲避追杀,你却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喝起酒来了。”
耶律含烟冷冷道:“如果换做你,你就会逃么?”
吴弘文突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自己是耶律含烟,自己会逃么?
当然不会。
那耶律含烟又怎么会像一只老鼠一样到处躲避呢?
自己这种问法倒是有点小看了耶律含烟。
耶律含烟果然反问道:“你见了我为何不逃?”
吴弘文大笑道:“我闻到酒的味道,往往就走不动了。”
耶律含烟似乎对吴弘文的话很感兴趣,他扭过头看着吴弘文道:“既然不走为何不坐下?”
吴弘文往耶律含烟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道:“我既然坐下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喝酒了?”
耶律含烟冷冷笑了笑,手指轻弹,一只装满酒的小坛子便朝吴弘文飞了过去。
酒已开封。
吴弘文稳稳将酒坛接住,酒坛里却连一点酒都没有洒出来。
吴弘文将鼻子凑到坛口处闻了闻不禁赞叹道:“陈年花雕,果真是好酒,无论是谁闻着也是走不动了。”
耶律含烟只是在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吴弘文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阁下请我喝酒的态度似乎不太好。”
耶律含烟道:“哦?”
吴弘文道:“不是么?”
耶律含烟道:“连酒坛子都接不住的人,我是不会请他喝酒的。”
吴弘文笑道:“看来我是有资格和你的酒了?”
吴弘文已经仰首喝了一大口,味道似乎真的不错。
耶律含烟道:“你不光有资格,我现在很愿意与你多喝几杯。”
吴弘文似乎还在回味着花雕酒的味道,漫不经心地道:“哦?”
耶律含烟却不以为然,接着道:“因为能接住我掷过去的酒坛却连一滴酒都洒不出来的人的确不多。”
吴弘文笑道:“如此,倒要多谢了。”
说完,他已经又仰首喝了好几口,他喝酒的速度要比耶律含烟快上很多。
吴弘文突然问道:“洪远方丈和李真人都已经被你杀了,你为何迟迟没有去找我?”
耶律含烟道:“你希望我去找你?”
吴弘文道:“我倒不那么着急想死。”
耶律含烟道:“那你还要和我喝酒?”
吴弘文道:“不想死的人却未必是怕死的人,有些人想死却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不是么?”
耶律含烟淡淡道:“比如说我。”
吴弘文道:“你?”
耶律含烟道:“我就是你说的那第二种人。”
吴弘文还未反应过来耶律含烟究竟在说什么。
耶律含烟又已说道:“所以我希望有人能将我杀了。”
吴弘文道:“你想死却不敢死?”
耶律含烟道:“或许是或许也不是,我也说不清楚。”
吴弘文道:“可是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耶律含烟道:“我主动去找的人自然是杀不了我的。”
吴弘文道:“主动找你的人呢?”
耶律含烟喝了口酒才缓缓说道:“我但愿能有杀得了我的人。”
吴弘文又问道:“你不想杀人了?”
耶律含烟淡淡道:“不想了。”
吴弘文对耶律含烟的回答非常吃惊。
无论是谁听到耶律含烟说自己不想杀人了都会吃惊的,耶律含烟似乎本来就是为杀人而生的。
耶律含烟目光转向吴弘文道:“你不相信?”
吴弘文沉吟道:“我相信,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耶律含烟道:“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吗?”
吴弘文道:“你若不说为什么,这酒喝着实在是别扭。”
耶律含烟的眼睛又望向远处的黑暗,过了半响才缓缓说道:“或许洪远和尚的话真的对我产生了影响。”
吴弘文并不知道洪远和尚和耶律含烟说了什么。
耶律含烟又开了坛酒接着说道:“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出手。”
吴弘文似已明白洪远方丈的用心良苦,道:“洪远大师想要感化你?用自己的死来感化?”
耶律含烟点了点头,目光已经凝视着黑暗,可他的眸子却变得更加深邃。
吴弘文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洪远大师并没有白死?”
耶律含烟没有回答。
吴弘文接着道:“那些想要杀你的人呢?”
耶律含烟冷冷道:“我已经说过,我不可能躲着他们。”
吴弘文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们只有死了。”
耶律含烟淡淡道:“我可以不去杀人,可我无法控制那些喜欢送死的人。”
吴弘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道:“那要杀到什么时候?”
耶律含烟道:“杀到有人杀了我为止。”
吴弘文也不再说话。
耶律含烟接着道:“或许已经快了。”
吴弘文道:“这世上还有人的剑比你的快?”
耶律含烟道:“或许有一个。”
吴弘文问道:“谁?”
耶律含烟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纸条来。
那纸条交到吴弘文手中时还是叠着的。
吴弘文道:“这是什么?”
耶律含烟淡淡道:“可能是战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