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在秋风中微微抖动。
耶律含烟伸手接过了吴弘文递过来的纸条,他将纸条收好缓缓道:“我以为你会猜到是谁。”
吴弘文摆了摆手道:“可是我并没有猜出来。”
他又补充道:“毕竟想要杀你的人实在太多了。”
耶律含烟道:“可是总有些人事不太一样的,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个给我下战书的人。”
吴弘文沉吟道:“看来他并不是一个随性的人,他做一件事总要有些仪式感的。”
耶律含烟目光还是望着无尽的黑暗,道:“你的朋友当中有这样的人吗?”
吴弘文一边喝酒一边思索着,过了半响他才缓缓说道:“我的朋友大多是随性的,不过倒是真有这么一位特别的朋友。”
耶律含烟道:“这战书就是你那位特别的朋友下给我的。”
吴弘文怔了怔道:“真的是他?”
耶律含烟道:“除了周瑾瑜还会是谁呢?”
吴弘文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周瑾瑜了,他问道:“他在哪儿?”
耶律含烟道:“我并不清楚。”
吴弘文又问道:“那他是怎么将这纸条交给你的?”
耶律含烟没有直接回答:“每天都有人来杀我,想必我的行踪并不隐秘。”
吴弘文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吞象和尚又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似乎是对的。”
他又问道:“你们已经见过了?”
耶律含烟轻轻摇头道:“没有。”
他接着说道:“其实这酒也并不是我的,你现在喝的酒是你那位朋友请你喝的。”
吴弘文怔了怔道:“这酒是他放在这亭子里的?”
耶律含烟喝了口酒道:“在我来的时候,这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酒,那纸条就压在其中一个酒坛底下。”
吴弘文似已明白,道:“看来他比你来的还要早,而且他也知道你一定会路过这里。”
耶律含烟补充道:“他也知道我看到酒一定会进来尝尝。”
吴弘文笑道:“无论是谁闻到这陈年花雕也一定想要来尝尝的。”
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吞象和尚,脸上略带讥诮道:“只不过,这酒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耶律含烟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萧索,但那绝不是恐惧,他从来都不会恐惧。
吴弘文接着道:“你所说的能战胜你的人就是我这位朋友?”
耶律含烟道:“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这些日子周瑾瑜的剑法到了什么程度,吴弘文是不清楚的,所以他并未妄下论断。
耶律含烟接着道:“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吴弘文道:“哦?”
耶律含烟的眼神更加萧索。
过了半响他才缓缓说道:“这路上他可能一直在我附近,可是我却没有发现他。”
像耶律含烟这样的高手,如果有人在侧是绝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可是他的确没有察觉周瑾瑜,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以,即便是没有交手,他已知道周瑾瑜的武功已经非比寻常。
吴弘文也明白这些道理。
此刻他的心情是愉悦的,那是一种由于朋友变好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是,他并没有将这种高兴表现在脸上。
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来,耶律含烟还是问道:“你为他高兴对吗?”
吴弘文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
吴弘文的确希望周瑾瑜能赢,因为周瑾瑜是他的朋友。
他又隐隐觉得周瑾瑜其实和耶律含烟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果耶律含烟不是与整个武林为敌,或许他也可以和耶律含烟成为很好的朋友。
吴弘文突又问道:“你们约的地点在哪里?什么时候?”
耶律含烟道:“明天黄昏,城西枫林。”
吴弘文目光转向耶律含烟,道:“你不担心我会去帮他吗?”
耶律含烟冷笑道:“你不会。”
吴弘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耶律含烟道:“因为他也绝不会要求你帮他。”
只有武功达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的决斗是绝不会希望有其它人插手的。
有时候敌人和朋友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因为一个人能成为他的朋友,那这个人一定是与他有许多相同之处的。
吴弘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耶律含烟又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杀你?”
吴弘文大笑道:“不担心。”
耶律含烟的眸子终于从黑暗中移向了吴弘文。
吴弘文接着道:“你明天要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所以你今天绝对不舍得浪费太多精力的。”
耶律含烟冷冷道:“杀你要耗费很多精力么?”
吴弘文淡淡道:“至少没有杀吞象和尚那么简单。”
耶律含烟不再辩驳,因为吴弘文的确没有那么好对付。
不知何时,他的眸子又已投向了那无尽的黑暗当中。
吴弘文手中的酒已经喝完,他将酒坛随手丢在石桌上,道:“这样好喝的陈年花雕,只喝一坛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耶律含烟淡淡道:“酒是你朋友买的,你想喝就可以喝。”
吴弘文也不客气,随手在石桌上摸了一坛酒,痛苦地喝了几口。
酒隐过足,他才缓缓说道:“你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东西么?”
耶律含烟道:“你不也是一样么?”
吴弘文笑了笑没有说话。
耶律含烟也开了一坛酒接着说道:“有些时候在黑暗中比在明亮的地方看到的东西更多。”
在黑暗中,人往往会变得更加警觉,所以周围一切的细微变化也更容易感觉得到。
此刻,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正透着一股沉重的杀气。
吴弘文的眼睛也瞟向了黑漆漆的树林,道:“看来这个道理不是只有我们才懂的。”
耶律含烟却没有往树林里看,依旧淡淡道:“在你来之前那双眼睛就在盯着我了。”
吴弘文道:“他的确一直在盯着你,似乎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耶律含烟道:“哦?”
吴弘文接着道:“因为林子里透出来的杀气从未中断过。”
林中的确站着一个人。
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眼睛锐利而且炽热,似乎燃烧着一团永不宁息的火焰。
他已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脚步却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