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见吞象和尚是何时走过来的,因为他走起来真的如同鬼魅一般,刹那间便到了吴弘文身侧。
吞象和尚笑盈盈地道:“这位老弟可否也请洒家喝上几杯酒?”
吴弘文回首道:“你也有病故事讲给我听?”
吞象和尚摇头道:“我没有故事。”
他又补充道:“我即便是有故事也不会讲给你听的。”
吴弘文道:“哦?”
吞象和尚接着道:“因为我从不给别人好处,只有别人给我好处,我要用故事换你的酒喝我就是吃亏了的。”
吞象和尚的话让吴弘文哭笑不得。
老人已经在悠闲地抽起了旱烟,因为他面前的酒壶早已又空了。
吴弘文苦笑道:“那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呢?”
吞象和尚道:“因为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否则我会难受一整天,若是因为没有占到便宜而难受,那我的确亏得很。”
吴弘文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倒的确有些道理,人活在世上是该时刻畅快些的。”
吞象和尚大笑道:“哈哈哈,我看你倒是个爽快人,我也不为难你了。”
说着,他已从腰上解下一个酒葫芦来。
吴弘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葫芦,这是他见到最大的一只。
吞象和尚接着道:“我要将这只葫芦打满,你只需替我付了酒钱就行了。”
吴弘文道:“那我岂不也吃亏得很?”
吞象和尚正色道:“你也不愿意吃亏?”
吴弘文道:“当然不愿意,谁生来就喜爱吃亏呢?”
吞象和尚道:“不想吃亏也不是不行,可是你遇着我是非吃亏不可的。”
吴弘文道:“我吃点亏倒也无妨,只是要看这便宜要给谁来占,不是所有人要我吃亏我都会吃的。”
吞象和尚的脸色已有些难看,道:“那我要让你吃亏呢?”
吴弘文冷笑道:“这面馆里谁叫我吃亏都行,可我偏偏不想吃你的亏。”
吞象和尚的肌肉已开始绷紧,似乎要将身上的僧袍撕裂。
他瞪着吴弘文道:“看来这老头给你讲的故事你是没听到心里去。”
吴弘文淡淡道:“哦?”
吞象和尚接着道:“你若是不吃亏,我就只得出手了,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的要求。”
他的拳头已握紧。
吴弘文手中的折扇在胸前轻轻摇动,在折扇一来一去间已将上身要害全部罩住。
他淡淡道:“你若出手,我刚好可以见识见识你的功夫,看看这位前辈的故事讲得是真是假。”
老人还在抽着烟,他的人已隐藏在烟雾之中,如仙如幻。
看不清他的面目,更看不清他的另外一只手在哪里放着。
吞象和尚实在不敢贸然出手,他越是看不清那老人的手在哪里,心里就越是不安。
可他还是故作镇定,气势也丝毫未减,道:“见过我出手的人还没有人能活着。”
吴弘文道:“或许我可以活下来呢?”
他抬头盯着吞象和尚,吞象和尚也在盯着他。
除了门外淅淅沥沥的雨,面馆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老人身侧的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他整个人已似在云里。
吞象和尚却突然笑了,他的肌肉已渐渐松弛。
他已放弃了出手。
他实在没有把握。
他从不愿为没有把握的事冒险,也是他从不吃亏的一个原因。
可是,他也是一个记仇的人。
吴弘文拒绝了他的要求,所以他一定会找机会报复的,而且是随时准备报复。
吞象和尚要走,可是他却不付酒钱。
酒保居然拦了上来,问他讨要酒钱。
吞象和尚是受了气的,他正没有地方发泄。
他的拳已再次握紧,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怪笑。
他这一拳挥出,那酒保是万万活不了的。
吴弘文想要出手阻拦。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一直没有说话的洪冲和西域神指却不约而同地挡在了那酒保身前。
他们快得像是一阵风,豪不比吞象和尚那一拳慢。
吞象和尚怒道:“莫非你们这店里都是一伙的?你们合起来算计洒家?”
西域神指满脸堆笑道:“久闻吞象和尚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我是要替你付酒钱的。”
他又用那巨大的食指指了指吞象和尚腰间的酒葫芦道:“这葫芦也给这位师傅添满。”
说完便往柜台上搁了一锭银子。
酒保收了银子,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他也没有对西域神指道声谢,似乎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又似乎根本就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吴弘文越看越觉得奇怪,可是他却想不出怪在哪里。
吞象和尚却很是满意,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道:“幸会幸会,西域神指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
二人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似这面馆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而已。
吞象和尚好像突然想起了身边的洪冲,他转过身去竟双掌合十道:“这位大师也是要替我付酒钱的么?”
洪冲道:“是的。”
吞象和尚大笑道:“还是我们佛门弟子好哇,比那些俗人强上太多了。”
洪冲道:“我只是不愿看你滥杀无辜罢了。”
吞象和尚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道:“我这酒钱可不是谁想替我付就可以付的。”
洪冲没有再说话,他已转身出了门。
任由雨水怕打在他笔挺笔挺的脊背上。
酒壶已经灌满,吞象和尚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他似乎很满意。
他是不会为一些小事而影响一天的心情的,那样才是真正的吃亏。
面馆里只剩下吴弘文和那老人。
老人面前的烟雾已越来越淡,渐渐地他那古铜色的脸,古铜色的手臂又可以看得真切。
吴弘文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老人笑道:“我何时帮助过你了?”
吴弘文也笑道:“前辈故布疑阵,竟唬得那吞象和尚不敢出手了。”
老人道:“我总不能白喝你的酒。”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我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吴弘文道:“此话怎讲?”
老人缓缓道:“我低估了你的功力,没想到你以扇做棒,其实早已护住了全身要害,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吴弘文道:“前辈莫非已识得在下武功?”
老人徐徐吹出一口烟道:“打狗棍法!”
吴弘文愕然,他正要说话却被老人打断道:“棋王邓友邦可好?”
吴弘文没想到面前这衣衫褴褛的老人竟能叫出他师傅的名字,忙问道:“前辈认得在下师傅?”
老人笑道:“当然认得。”
他接着道:“只不过他可以隐退江湖安享晚年,可我却又接了一件破差事,而这差事我还不得不接,可恨啊可恨!”
吴弘文道:“何事敢烦劳前辈出山,晚辈愿效犬马之劳。”
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喜悦,可突然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交给你算了,可是受人之托还是忠人之事的好。”
吴弘文道:“前辈可否告知在下是什么事吗?”
老人道:“告诉你当然无妨,况且这事还与你以为朋友有关。”
吴弘文道:“我朋友?”
老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是你的朋友,你们倒是一路人。”
吴弘文身子向前倾了倾道:“谁?”
老人缓缓道:“周瑾瑜你总该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