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非抬起头,看到校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位是上午那位自称某节目组策划的大叔,大叔旁边的那位却是他……或者说,是和原非灵魂互换的周南。
大叔看见原非,立刻双眼冒着精光地上前,开心地说道:“本来我已经打算回去了,但是这位原非同学告诉我,你同意参加了,真是太好了!”
原非没有说话,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请假等手续都只是一个电话的问题,当天原非和周南就跟着大叔去了节目组所在的N市,下榻在电视台附近的宾馆里,等候第二天的节目录制。
等到替他们安排的人全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原非和周南两个人的时候,原非看着眼前的人,终于问出了一路上一直想要问的那句话——
“你是谁?”
虽然眼前的这个人顶着自己的皮囊扮演着周南,但他和真正的周南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怎么会分辨不出属于周南的细节?
听到他的话,面前的人果然不再掩饰,不过是露出一个笑容,原非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与周南截然相反的气质。
“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6
书生很穷,但极爱喜欢研究历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能有朝一日高中科举,进入史馆编写史书。但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因为他天赋平庸,资质有限。
书生一个人生活,靠在一家书局打工来养活自己。他的工作内容主要是校订,在书籍正式刊出前检查病句错字等。书生工作很认真,凡是经由他校对的文章,没有丝毫错误的地方,因此得到书局老板的大力赞赏,委以重任。
有一天,为了赶上第二天的新书付梓工作,书生加班到很晚。烛火昏黄间,书生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太劳累出现幻觉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你能不能留几个错别字给我啊,不然我会饿死的!”
书生真的吓到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蠹鱼啊,也叫白鱼、衣鱼或者书虫……我的名字挺多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啊,重点是我很饿啊。”
书生这时才发现,就在他此刻校对的书稿上,有一只白色的虫子坐在字里行间,死死咬着他正在修改的一个错别字,眼泪汪汪地瞧着他。书生“啊”地一声,下意识撇开手,没有让那滴墨落到纸上。小虫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低头狂啃一通。就在它啃过的地方,先前的错字逐渐消失,随后出现一个正确的字。
“你去睡觉吧,下面的字我来帮你校对!”蠹鱼一边说一边弓着身子翻开下一页。
书生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蠹鱼,但他较为震惊的是竟然能亲眼见到蠹鱼。
自仓颉造字,蠹鱼随之成型,寄居于书籍间。但蠹鱼性格傲娇,普通书籍很难入它的眼。一般来讲,它只选择史官写的史书来生存。史官清正,史书无谬误,非常符合蠹鱼的习性。
见书生没有回答,蠹鱼以为这个错字修正狂不答应,于是说道:“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强迫症偏执狂的存在,我们蠹鱼连找个错别字填饱肚子都很艰难。我来这个书局三天了,除了你手上这本,其它竟然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明不明白?!”
口气非常愤懑,书生竟然一下子懵了,立刻点头如捣蒜,不但把整本书稿奉上,还不忘说道:“书局的书都是用来出售的,当然不能有谬误。你先吃,我回我房间给你找几本书,没吃饱接着吃……一定不能是因为饿死啊。”
蠹鱼闻言,立刻一头扎进散发着新墨香气的书稿中,饕餮起来。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书生还有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自己手中捧的几本书,神情有些恍惚,那个真的是蠹鱼?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其实自己现在是在梦游……想做史官想疯了
能够看见蠹鱼的人都是被蠹鱼选中的,代表着将来在修撰典籍上的大作为。不过这是很久远的传说了,很多人都只是当笑话来讲。书生觉得是自己想当史官想疯了,才会出现看到蠹鱼的幻觉……蠹鱼怎么可能选中他这样资质的人呢?
“发什么呆?”
书生回过神,看到蠹鱼不知何时竟然趴在他手中的书籍间,正用鼻子嗅着书的味道。他揉了揉眼睛,还在……果然是在做梦啊。
他正准备掐自己大腿,却又听到蠹鱼说道:“这几本书不错,你且留下吧,我留着明天当午饭。”
口气里透露的意思,分明是要住下了?
7
第二天,蠹鱼在。
第三天,蠹鱼还在。
第四天第五天……蠹鱼依然在。
但蠹鱼除了狂啃字以外,要么是在晒太阳要么是在吐槽现在的生存环境多么艰难。书生在一旁咽了咽喉咙,到底没敢问出心底的疑惑——
蠹鱼到底是不是选中他当史官了啊……
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又背起了书,关心起了科考动向。
当时的社会以士农工商来划分等级,有资格参与考试的只有士和农。书生虽然如今一个人,但祖上也是士族,因此有参加科考的资格。但他一连考了数次,最多不过得了个乡贡的名号。那个时候想要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需要有人推荐。但书生屡考不过,推荐人担忧上面责问考生质量为何这么差,所以后来再没有推荐过书生。书生心知肚明,心中并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自责,那么多次机会都被自己浪费掉了,也怨不得别人……
书生原本已经认命了,一辈子做个校对的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活儿他也做得不错……但蠹鱼出现了。
蠹鱼的出现,让书生久远的梦想又蠢蠢欲动起来。
“那个……你别想太多啊,嗝。”书生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蠹鱼岂会看不到?因此,它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道,“我纯粹是饿得慌才来你这里的。本来也不想让你看见,可是你校对太疯狂了,为了不让我自己饿死,不得不出面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