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擦亮双眼,屏息静气准备认真观战时,刚好一阵夹了沙砾的恶风刮过,我只觉被这乱人心神的怪风迷住了眼,待到把沙子揉出,战斗却已经结束了。急忙问阿霞什么情况,她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那连人带马被齐整整劈成两半,散落地上的蒙面人,只一个劲地跟我呢喃道:“好强,她太强了……”
我看着远处化为黑沙随风飘逝的万千甲士的尸体,目送那青衣少女的身影在风中消散,心中的疑虑愈发深重:本来还以为那黑衣骑手就是“庄主”,结果追得我们满地跑的他却给青衣女给一剑斩杀了,而那青衣剑姬又是这般难以置信的强悍,万一贸然接近,一言不合却给砍了,那就不合算了。到底怎么办是好呢?
算了,眼看当下风平浪静的,我们还是趁此机会溜过校场,去找众人汇合算了。
打定主意后,我和阿霞就小心谨慎地爬下了石柱,在头顶明亮清晰的星海银河照耀下,忐忑不安地往沙场对面的祭天台走去。此时此刻,周围的空气亦如沉睡过去了一般,在这安详的夜空下凝固得如寂如梦,就仿佛,方才那血光四射的厮杀,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侧耳倾听着脚下的黄沙随着脚步的起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目前所处环境中的危险,忍不住随着周遭星辰景致的起伏变幻,任由心情沉溺其中,随那绚丽的光影恣意跌宕。恍惚中,偶然一仰头,我才意识到,头顶之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凭空浮现出了一轮笼罩在血色暮霭中的红月。
“嗖!”
“啊呀!”
随着一声划破宁静夜空的清脆箭啸,身边的阿霞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叫,与我十指相扣的玉手也是瞬间滑落,把我吓得赶紧回身卧倒,护住她后,匆忙查看起她的伤势来。
唔,好在只是肩窝中了一箭,看到她摇头表示没有大碍,我心头一块大石才算落地,想想越发感到不对劲,突然发现周围又再次弥漫起那骇人的黄沙和浓雾,我和阿霞的眉头顿时也是不约而同地紧皱了起来。
趁着风沙还未完全刮起,我和阿霞赶紧回身往不远处的石阵跑了回去,幸好距离不是很远,看到沙雾里依稀显现出那冷酷如铁的黑甲骑手模糊的骑影之后,我急忙抱紧阿霞甩出了手中的“飞龙探云爪”,扣住之前避难的石台边缘,拉着我们升了上去。地面上,依旧只是留下蒙面黑衣人没入砂土一尺有余的枪尖,以及那串闪亮刺眼的火花。
躲过一劫后,眼看蒙面黑衣骑手如之前一般纵马回归本队,我和阿霞只得坐回到石台上。我一边帮她处理着肩窝的伤势,一边也是再次目睹了万千甲士被那姗姗来迟的青衣女子毫无遗漏地一一斩杀的惨状。休整停当后,眼前的世界又换上了那套晴朗夜空瑰丽的背景,只是,这一次,我和阿霞却不敢再贸然下地了。
茫然无措中,在这不知时空流转的苍茫里一坐,竟不知过了多久。回想起来,仔细一数,我们不经意间,已经又经历了四、五回这无休止的惨烈厮杀,或者说,青衣少女单方面碾压黑衣甲士们的屠杀。
平静下来后,我和阿霞只得强作镇定,一起分析讨论起形势来,联想到这一幕幕循环轮回的屠杀重复显现时的情景,每每都与头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的血色圆月有关,我们也是不约而同地想起进门前长须夫子所提到的一个细节:“每当血月升起时,庄主都会登上祭天台祷告祈福……”
难道说,这座内部比在外面看上去还要广大许多的神秘庄园里发生的一切诡异事件,都是那个一直藏头不露面的庄主搞的鬼?
“小两口还真是悠闲呢?失心草都给了你们,不好好治伤腿,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和阿霞正在冥思苦想这无尽杀戮轮回的个中机理,全神贯注间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熟悉而有稍显陌生的声音,还真是把我俩实实在在地吓了一大跳。
“琳达,是你!”反应过来后,我连忙转过身来,半带埋怨,半带欣喜地招呼起她的名字。看到她迈着优雅的脚步,扭动着窈窕的身姿,挂着标志性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浅笑向我们走来,身心俱疲的我和阿霞不禁同时感到一阵安心。只是,这种安稳的感觉还没在胸口蔓延开来,我们已经惊恐地发现,琳达的身后,竟然不知从何时起,缓缓浮现出了那轮莫大的血色圆月——刚好,把踏云而来,款款落下的她妩媚的身影,映射得出离诡异。而站在我们所在的角度,自下而上地仰望从天而降的琳达时,她那一双深邃迷离的美目,也在一瞬间变得血红,血红……
“发什么呆呢?不知道这世间难求的失心草放着不用,是会‘过期’的吗?”说话间,琳达的身影已经凭空从我们眼前消失,一晃眼的工夫,她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了我和阿霞中间,目光聚焦到她模糊的身影时,她那修长白皙的手臂已经拖出残影,左右开弓,连环向我身上腹背头颈七处大穴处,打将了过来!
“李子!”阿霞见琳达不吭一声就来势汹汹地向我连环挥出重手,电光石火间已经急急祭出了她自己的内观通灵,虽然不知道她的内观世界里常驻之人的真名,但从那熟悉的浩然清气的波动上来看,跟我的白袍人?然的修为应该是不相上下的。越过琳达不动声色的目光,我也是瞬间捕捉到了阿霞瞳孔的变化——只见她俏丽的大眼睛在她释放全身行气的瞬间已经完全失神,随即被替换成一种看破人间世事的苍凉,化作一道道冰冷的寒光,同样锁定了琳达的胸前背后,疾如惊风般也是连环挥出七记手刀。
“嗬~小妮子不错啊,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可以熟练使出这种招式了。”
说话间,琳达却依旧不躲不闪,一边仍由阿霞使尽全力的灵能一击“一瞬七杀”满满打到她的身上,一边也是把同样使出内观通灵?然的我近距离打出的“灵能一拳”完全避过,硬是抢先把她的七发气劲毫无差池地打入了我的体内。即刻,连我都能透过她与我短暂接触时气机的交汇,感受到了她身中阿霞七记手刀时的气脉搏动。
只是,硬吃了如此攻势,她竟然像无事一般,利用与我和她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一边把颦眉抿嘴的阿霞全力打出的清气,分出一半注入了我的体内;一边也是慷慨豪放地把我和阿霞盛怒之下激荡出的浩然之威,举重若轻般全然吸纳进她那宛若无尽漩涡般的气海中去了。
就好像,两枚威力巨大的核弹,还来不及爆炸,就噗通一声被气势澎湃的大海给一口气吞没了一般。
从虚脱中缓过神来,琳达已经随着天顶的血月,从精疲力竭的我和阿霞面前消失了,正如她毫无征兆地出现那般,离开时也没有划破一缕天边泛红的卷云。以心眼观之,我和阿霞都只是因为过分使用内观通灵,导致精神超越**而暂时无法动弹,所幸,两人的**和内气,都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
石柱之下,依然是按部就班地演绎着那具体细节大同小异的剧本,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甲士们被青衣女秒杀时,受到斩击的部位不同而已罢了。
随着意识慢慢恢复,我的脑海里,也回荡起那随着琳达澎湃的气机灌入我体内的声音:“只有找到幻境的节点,轮回的闭环才会终结。”
什么鬼啊?
正想咒骂这总喜欢胡来,又老是玩突然消失的疯婆娘几句,我却被阿霞冷不丁冒出的一声惊呼吓了一跳:
“李子!你的腿,好了!”
经她一提醒,我也是惊喜地发现,即便不用内观和望气,都能真切地感应到,伤腿里深入骨髓的蛊毒,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摸出腰包里的失心草一看,青亮通透的叶片果然已经失去了那藏在叶脉深处的超然辉光,难道是,这仙草方才响应了琳达那引发了我全身气机震颤的点打,以草叶的精华,中和掉了那浓烈的蛊毒?
不管怎样,这样一来,似乎我们又没有其他可以怪罪琳达的理由了——除了再次不声不响地把我们丢在这里以外。
回气休整了一番后,我也是无意间跟阿霞讲起琳达留下的那句奇怪的话语,本来也不指望她上心,哪知这妮子一听,竟立马进入了“分析模式”,对比回顾了我们目击的这几回沙场虐杀的情景之后,她竟然一口气找到了那个万千幻化中不变的契机——用琳达的话来讲,就是那个稳定的“节点”——
青衣女子。
经她一提醒,我也是幡然醒悟:对啊!无论过程如何不同,但最终,只有那一身武勇冠绝群雄的青衣女子,是一直屹立在舞台之上的啊——如果把这无尽的轮回当作一个设置完毕的场景的话。这样说来,很容易得到一个简单粗暴的思路,那就是:打倒青衣女的话,就能解除这漫长的杀戮轮回了。
呃,知道真相后,好像感觉愈发绝望了。不得不说,想到那仪容姣好,面无表情的青衣女,身上不由自主陡然激起的鸡皮疙瘩,甚至比被黑甲骑士追杀时,还要多出许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