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东方眨了两下眼,才明白阿柒在问什么,眉间软了下来,“姑娘有所不知。这荒忽阁历来是我派弟子面壁思过之地,小师弟从小是去熟了的,每年都要上去个三五次。说是面壁思过,不过是让他去山顶住几日,吃住不缺,一样练功。今日师父动怒,还不知要怎样罚他,倒不如叫他先去山上躲几日,等师父气消。”
“……原来如此。”阿柒这才知道,东方不是抢着罚杨耀生,是抢着救他呢。
“只不过,离得远些,见不到……”东方目光茫然地扫了一圈,喃喃自语,“我可不能让小师弟担心我……”
忽然又端正坐好,理了理衣襟袖口,向阿柒行了半个礼,又郑重了起来,“在下有一事相求。”
阿柒忙也坐好,“请讲。”
“想请姑娘替我去探望小师弟。”
“他不是面壁思过吗?这可以吗?”
“姑娘可以。这荒忽阁在竞陵第一高峰峰顶,是我派禁地,派中众人无故不得擅入。姑娘非我派中人,不受此限。”
“这……”
“小师弟受了委屈,又挂心师父和我的伤势,一个人在山顶,我实在……”东方又低了头自言自语,“他回来,话都没说上一句……”
阿柒听出了他的担心,“东方兄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我……没,没什么。”
“我就说你担心他?”
“我没有。不必说……姑娘也担心他吧?我知道他没事就安心了。”
还不是担心!阿柒心中暗笑,果然这位大师兄提到师弟就前后矛盾口是心非起来。“那我便去和他闲谈,说你们都好。”
“正是这样。”东方抬起头,“姑娘答应了?”
阿柒微微一笑,“左右无事,我走走又有什么呢?只是还要请哪位师兄带个路。”
“那是自然。多谢!”
又闲话了几句,忽听门外嘈杂,有小弟子高声叫着“你们谁见到大师兄了”,又有答“哪里都找不到”的。阿柒与东方对视一眼,没有直接开门招呼,而是上前扶了东方起来,待他喘匀站稳,送他自己推门走出,随小弟子们去了。
东方面上不说,少不得心中又是一阵感激。
阿柒还在想着这位一句也不忘护着师弟的大师兄甚是有趣,又忆起光华山上的日子来。一个人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闻召予才领着阿阳来请她去荷葺小筑安顿。
这一路倒都是些缓坡,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山石后面传出细小的水声来。转过几块与藤蔓难解难分的巨石,眼前现出一小片洼地,水汽氤氲中隐约有几点青白,旁有一亭,连通回廊向前隐没。廊下一木匾上书“荷葺小筑”四字,已是斑驳。
走近才发现,这小池塘不过丈许,当中仅仅白荷两朵,青叶数枚。回头看时,竞兮堂的檐角已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了。进了回廊,蜿蜒不足百步,已转过了小荷塘。正令人困惑哪里有屋舍时,忽又拾级而下回转而去,似是绕向了塘底。石板路上摇曳着荷叶的青影,路尽头竟然有了小小巧巧三间木屋,皆是借山势倚石壁而建,此刻大门敞开,似是迎客。
这几间屋藏于塘下,在塘边时竟片瓦不见。阿柒正暗自惊奇,走进屋内又是大吃一惊——屋外另一侧竟空无一物,这小屋临着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檐下荷影婆娑,窗外远山巍峨。我自道是塘底之蛙,人道我是高山之巅。
阿柒一时痴了。
“这‘荷屋’是我派一位前辈晚年为清修建的,清净倒是清净,就是……可能太清静了,不讨人喜欢。”闻召予看阿柒没答话,又道,“这里以后便是姑娘的屋子了,姑娘安心住下,我们都不下来吵你。这外面看着险峻,其实屋子是深嵌在石壁上的,倒不会有什么不安全,姑娘若觉着不安心,就请睡靠里面那一间吧……南姑娘?可以吗?”
见阿柒没回话,又追问,“南姑娘可是不喜欢?这荷屋一直不讨人喜欢,很久也没人住了……”
阿柒终于回过神来,咧嘴一笑,“不会,这里很好,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就不会……我喜欢这里,很喜欢!”
阿柒刚在荷屋安顿好,水肃芹便追了来,四下看了看,还算满意,给阿柒诊了一回脉,又问冷问热的嘱咐了一回。有竞陵弟子来请吃晚饭,两人并阿阳便同去。楚掌门原想给阿柒一行人接风洗尘,水少堂主不仅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还跑到厨房指手画脚了一番,结果这晚宴也就是众人坐在一起吃了些清粥酱菜,楚掌门与方才不在场的众弟子又重新介绍了一遍,阿柒勉强认全了几个大的竞陵弟子,众人以茶代酒过了三巡,便各自散去了。
水肃芹有两个重伤患要照顾,分不出人手陪阿柒,这竞陵派也没有个丫鬟,阿柒一个人住在荷屋,四下里除了阿阳再也没有别的人,陪她的只有水声,风声,和偶尔的鸟叫虫鸣声。这份清静让她觉着新奇的不行,也喜欢的不行。
结果这清静第二天一早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