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陵楚掌门自然知道济泽堂的大名,也知道水氏必能治自己内伤。只是一则山高水远,二则素无交情,三则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伤重,因此从未想过求援。不想闭关几日,这小徒弟竟然把水家少爷给请来了。
那不是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楚格快不行了吗?
楚掌门很知道自己的内伤状况,当下把火气压住。方才见识过这位少堂主的手段,被他救了大徒弟一命不说,自己的内伤今后也有了着落,楚掌门自然不能说不称心。但称心归称心,小徒弟又偷偷下山乱跑,自己受伤的消息进了江湖,这两样楚掌门就说什么都不如意了。
“生儿,怎么你是去了安陵了吗?专程去请水少堂主的?”楚掌门皱眉问道。
杨耀生自小被师父打骂惯了,听音知意,不假思索先跳起来不认。
“我不是!我没有!”说完自己才想了一想,“我……我确实没有啊?”
“那你怎么请到的水少堂主?”
“我就努力请啊!软磨硬泡啊!我……”
“我问你在哪里请的,怎么遇到他的?”
“哦,在柳林。我也不知道,就在路上遇到了啊,我就把他,他们,捡回来了啊!”杨耀生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师父,改口道,“唔……其实是他们把我捡去了。”
“柳林?怎么在柳林?”
“啊?我也不知道啊……对啊,少堂主大夫,我也没问你,你为什么去柳林的啊?”
“路过。”水肃芹答道。
杨耀生蹦了过来,“你说全了啊你别坑我啊!你得跟我师父说你是从哪儿去哪儿……”
“生儿!”楚掌门大约又觉得这个小徒弟不够礼貌。
“我从永阳巡视分堂回来,原本是要回安陵的。”肃芹如实对答,“学医之人,救人性命是分内之事,因此结识。他说前辈有伤,要我来,我便来了。”
“只是如此?”楚掌门有些诧异,“小徒一句话,少堂主便来了?”
“不止一句,他说了挺多……”
“啊是啊是啊!”杨耀生慌忙打断,“我什么好话都说了一遍才把他哄来的啊!”
生怕小大夫嘴快把他当日那些真心话说出来。
楚掌门心思却不在他身上,仍在对水肃芹旁敲侧击,试探他的来意,“你……就只听了生儿这一面之词?不曾……不曾和旁人商量吗?”
“没必要。济世悬壶,泽被苍生,是为济泽之道。无需其他。”
楚掌门身为一派掌门,自有城府,此刻已看出这位少堂主是个真性情的单纯孩子,句句皆非诳语,一心治病救人。这孩子虽然性子直了些,但如此手艺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这么看来,自己受伤一事,只怕并未散在江湖上,甚至未传入济泽堂总堂之内,只是这小少爷自己一个人由着性子来了而已。
想到这里,楚掌门心先定了一大半。
“等等,”大师兄东方忽然插话了,“就算路途偶遇,小师弟是如何知道这一位是济泽堂少堂主的?”
“那,那……是……当然是……这个……”
“他说救人性命因此结识,你说是他捡的你,什么意思?”
“我,我真没怎么,都是皮肉伤!但是我跟你们说这个少堂主大夫真的很厉害,我就睡了三天就感觉差不多都好了……”
“你伤到睡三天?你在外面把自己弄伤,还伤得一睡不醒整整三天?”这次换东方竖着眉毛指了杨耀生。
“没有没有,哎呀我真的是小伤!本人这剑法,区区十六个臭女人还……”
“多少?十六?”东方指杨耀生的手有些抖了,“你做什么了得罪那么多人?你说你……”
“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要不说少堂主大夫厉害呢,我长这么大这是伤的最重的一次,没想到是好的最快的!”
“你,你……”东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你懂不懂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大师兄的声音低沉浑厚,这一句掷地有声,又绕上房梁幽幽转了几周,衬得这高敞的后堂内分外寂静。
杨耀生没答话,只上前握了大师兄指他那只手,兔子一般三缄其口,怯生生抬眼觑着。
阿柒这一路和杨耀生走来,看惯了这人就算人事不省也“本人天下无敌”的模样,没想到他回了竞陵在大师兄面前变成了这样一个爱撒娇的小师弟,远远看着着实新鲜有趣。
东方却一把把他甩开,看了一眼师父,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袖口,拿出替师父教训弟子的语气来,“你这一次私自下山又惹了什么麻烦,还不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