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而下，她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久久没有阖上的眼眶中，扩散开来的瞳孔就像是太阳的光环。苍白无力的表情逐渐舒张而开，生命的气息伴着鲜血的流尽逐渐消弭。那些鲜血浸润在她的黑色教袍与青丝之间，像是一片盖在她死尸上的轻纱幔帐。

又过了许久，娄君发现时间似乎凝固住了。那些尘埃在空中一动不动，倒映出了房间顶端炽白灯光。

旋即环顾四周，她看到了飘荡在半空中黑色死神与白色天使。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黑色死神的锁链与白色天使的权杖在同一时间夹击而来。她的头顶泛起了涟漪，锁链化作暗影，权杖闪作白光，光与影交汇的刹那间，她竟然发现那竟然变成了一副太极两仪的黑白图案。

黑白相互交织了一阵，终焉，天使那一头似乎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暗影团就像是落荒而逃的鬣狗一般，狼狈地逃窜回死神的一侧。就听到裹在兜帽中的死神不甘地一声鄙夷，飞快地朝着后方退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天使的样子似乎和《圣经》中所描述有所出入，既没有头顶闪耀的光环也没有背后洁白的六翼，有的只是一件裹住全身的战甲，粗看去仿佛是古代的重装骑士。

祂伸来一只手，刹那间白光笼罩在四周。隐隐约约之间，无数空灵而圣洁的声音交相辉映，

娄君仿佛听到了嘹亮的圣歌回荡。她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召唤，不由自主地靠向在圣光中绽放的使者。

然而，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下意识地停住了。

“还没有准备好吗？”仿佛能看穿她灵魂所想似地，天使微笑着问道。

“太早了。”她凝视着脚下的无数机械人偶，呢喃着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人间诸事已经与你无关了。”天使劝说道，“虔诚的信徒，你已经死了，完成了在人间的历练。神要召你回去，在天堂的英灵殿中安息。”

她没有听进去，凝视的目光不肯从脚下的机械人偶身上挪开。灵与使者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尔后，她鼓起勇气问道：“神们是否知道，我想借用祂们的力量。”

“祂们什么都知道，但是选择权在你。”天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错过了这次，地狱的魔鬼会对你恨之入骨。”

“但是你们将不再庇护我了，对不对？”娄君坦然一笑，“正如你说的，选择权在我，但是责任也在我。”

“能够进入英灵殿堂的灵魂都是赎了原罪的。”天使耸了耸肩，“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我不希望你冒这个风险，染上新的罪孽。”

“杀死恶魔也算罪孽？”她反问道，但是内心早就知道了答案。

“当骑士的长剑刺入恶魔胸膛的一瞬间，圣洁的他也被污染了。魔鬼们便藉由此，污染一个又一个原本纯洁虔诚的灵魂。”天使顿了顿，“杀戮会让你迷失心智，不以你的意志而改变。”

“我只是想试一试。光与影本身就是平衡的两面。”娄君笑道，“如果没有魔们，世界上也不会有我们吧？”

天使沉默不语，然而还是微微地颔首同意。

“把力量借给我吧。”她央求道，“我已经准备好承担后果了。”

“请你在仔细思考一下。”天使用权杖指着机械玩偶的背影，“关键不在于异教徒，这个力量消失之后，你将继续滞留人间，日后的诸事，将和命运无关。”

“我喜欢人间……”娄君解释道：“如果说我为了自己的安乐而对眼下的恶坐视不管的话，那本身也算是恶吧？”

“你职责已尽，死亡已经代表你最大的牺牲了。难道还要押上你的灵魂？”

娄君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好自为之，神祝福你……”天使说完的瞬间，一记权杖迎面而下。

刹那间，她回到了黑暗中，轻飘飘的感觉消失无踪。心脏再次跳动的瞬间，胸口的痛楚一波一波地传来，痛得她咬紧了自己的牙关。然而飞快地瞬间过后，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伴着血液在身体中荡漾开来。她微微地动了动手指，灵活地比她身前地还要好用。

啊，应该是这种感觉。她由衷地在内心赞叹不止，继而，曲张的膝盖仿佛是风一般将她托起。她稳稳地从地上站立起身，一抖衣袖，已经结痂凝固的血块像是雪片一般被抖落。

就在那不远处，正打算回到导轨上的卫珂子停住了。娄君强劲有力的呼吸气息仿佛穿透了房间中的一片残骸与寂静，在她的后劲传感器上呼呼地传来温热的波动。

“抱歉哦，墨家人，让你失望了。”娄君边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指着地上的短剑。那把剑忽地就在某种魔力的驱使下，再次回到主人的手中。

“那是死神的力量，对不对？”卫珂子头也不回地，冷冷地问道。

“比你那种力量更纯正。”娄君扭动着脖子，跃跃欲试，“我现在总算搞明白一点了，死神的力量其实就是……”

她还在说话间，机械人偶倏然留下一道残影，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到的超级速度迂回而来。她甚至比自己所卷起的空气扰动还要迅速——然而这一切却被娄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股曾经一击就取她性命的死神速度。

“……比子弹还要快10倍……”娄君在内心中想着，挡在右边的短剑却已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机器人挥舞而来的尖刺。

在两个人的感觉中，金戈交集的脆响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响起。娄君侧过脸去，盯着那双空洞而冰冷的电子双眼，微笑着继续说道：“我们之间的死神力量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于，谁的速度更快，是不是？”

“人的反应永远赶不上机器的计算。”就像是快速地念过一段咒语般，机械人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谁说我现在是人？”

娄君话音未落，机器人偶忽地一个撤步，高速变相地从另一侧突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