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中迸发出来，也足以让世界上最坚硬的金属分崩离析。当金属与金属相互撞击所产生的微小颗粒从空中坠落时，她与它之间已经进行了十几个来回的交手。还有那些因为金属交击摩擦所绽放的火花，在两个人飞快变幻的身影之间，慢地就真的如同现实中的花瓣绽放，在漫长的时光中舒张开自己的全部。

她们快地超过了音波，超过了空气的扰动，超过了光芒的反射。高速所带来的隐形的效果，如果房间中存在观察者，一定会诧异于原本应该激烈争斗的房间中，争斗者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速度进一步地提高，因为空气摩擦所带来的热效应，娄君的黑色教袍闪起了火星，灼烧的刺痛却在很长时间之后才传来。而卫珂子的人偶，也因为高热而浑身发烫，亮地像是一块通体赤红的滚铁。

在一秒钟内交锋了几十个回合之后，双方手中的冷兵器都变成了热粉尘。无数剑刃与尖刺的钢铁在空中化为碎片，纷纷扬扬地朝着四面八方撒去。

在几乎只有神魔才能企及的高速运动过程中，所有的武器都黯然失色。直到最后，两人的搏斗变成了拳头与钢板，血肉与钢铁的直接交锋。在这种等级的速度上，攻击方和防守方，杀者和被杀者都承受着同样的伤害。伤害对方身体的同时，也意味着自己的身躯正遭受着同样的伤害。

尔后，两人停住了，当残影由虚化实之后，她们彼此之间的距离竟间隔了数十米之远，分别定在了车间的两个尽头之极。

娄君亮出了自己的右手，在刚才的交锋中因为空气灼烧而只剩下了白骨。然而这却是她的示威，反观卫珂子那一处，刚才的搏斗已经让她人偶身体的双臂都失去了。失去双臂的原因并非娄君的攻击，而是因为她为了躲避娄君的供给，高速旋转所产生的离心力堪比黑洞的引力潮汐，一下让的两支连接不太牢固的机械手臂脱离。

两人之间的空地，在这片原本应该如纸一样雪白的陶瓷地面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忠实地记录了两人在刚才短短几秒中的步伐轨迹。

“我们就来说说矛盾的地方吧，卫珂子。”娄君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所谓死神的力量并不是指拥有什么额外强大的魔力或是物理攻击力。相反，相比较力量之前，死神的力量还有所减弱。关键就在于时间……不论是死神还是天使，其实时间参考系都是比正常人间快数百倍的，对不对？”

“人间一日，世外千年……灵魂被死神所押解，穿过了冥界之外的徘徊之地，度过了冥河……人间的身躯，却才刚刚闭上了双眼。”她就着娄君的话语说道，“可笑的是，号称永恒的神魔，在各自的天堂或是地狱，生命短暂地宛若尘埃。”

“没错，这才是讽刺的地方。如果以人间的时间参考系来说，神魔界因为时间流逝速度太快，所有神魔其实都他妈是短命鬼！”娄君耸耸肩，“所以这才是他们留恋人间的地方，只有在人间，他们才能获得千百万倍的寿命。对了，你不是迷恋人间人类的科学技术么，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技术不能解释一切！”

这一瞬间，卫珂子眼中原本被数字和符号所解释的景观扭曲变形了。她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蒋梦瑶，此刻正站在车间的另一头，不断摇晃着手中的耷拉下来的白骨，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是的，就是这个该死的表情神态，高高在上，俯瞰着她。仿佛她只是山脚下一束微不足道的毛高草。仿佛她所为之挣扎的一声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笑话。仿佛她就像是漠中砂砾，海中水滴般，平常地连做她的对手资格都没有。

一瞬间，心中的某根弦断裂了。卫珂子忽然罕有地怪叫一声，猛地朝着娄君处冲将而去。

当铮铮白骨紧紧地抓住那颗横着狰狞表情的机械人偶的头颅时，怪叫声过了很长时间才传入娄君的耳中。当卫珂子试图控制身体中的余下部分，朝着娄君攻击时，却发现自己的下半截钢铁残骸已经在空中晃晃悠悠地倒下。

“你瞧，魔头，在神的力量面前，你不过是草木般任由摆布。”娄君盯着右手掌心中的那双眼端倪着：“刚才的只是和你玩玩的。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自信，以为现在的我和你势均力敌？”

“你杀不完我的。”卫珂子说道，“只要我把数据上传回服务器，其他人偶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正在下落，娄君在刹那间消失无踪。但是下落持续了没多久，娄君再次接住了她。俄而，车间远处导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娄君竟然一举毁灭了整个车间生产线末端数以百计的机器人。

“这就是你全部的人偶备份？”

“我还有几千个库存！我说过，你杀不完我的……”

“不需要10秒钟，我就能全部破坏完。”娄君似乎抓住了她的软肋，“数据上传的过程，其实是按照人间的时间衡量吧。”

“你什么也不懂。”卫珂子的头颅申辩道。

“恰恰相反，你以为神借给我的力量仅仅是速度那么简单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间的知识，神们都知道。”娄君说道：“魔头，就让我告诉你失败的地方吧。就算你的计算速度再快，程序指令发送期间依然有几纳秒的延迟，这就是人间的物理规则，电流速度是固定的。”

“魔头，魔头地叫。”卫珂子的头颅忽然大声喊道，“你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你以为我是真正的魔头么？你错了！就在这个城市，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有比我更为隐蔽的，更为阴险的魔头！而他却是人类！是人类！”

“那就更简单了。”娄君一声冷笑，“不需要几分钟，我就送那个人类魔头见撒旦！”

“你觉得你可以？”头颅不屑地说道：“死神的力量，我比你更熟悉。当你还在寻找他的踪迹时，不同时间的参考系早就让你寿终正寝。可笑的是，你的血肉之躯还有只有10分钟不到可以活……”

卫珂子不在说话了，在那只白骨之手的挤压下，即刻间，那将近百年的记忆和人生便随着机械头颅的破碎而化为乌有。然而，也正如卫珂子所说的，娄君当然知道自己的寿命还有继续。

力量所换来的代价，便是短暂生命迅速地燃烧。

最后，她瘫坐在地上，阖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向如蚍蜉般的短暂尽头。余生的后半段，她似乎听到了车间外传来的脚步声，缓慢地就好像丧钟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