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杂七杂八地想着,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帮到夏实。这女孩子虽说有一种令人敬佩的坚韧,却缺乏果敢决断的勇气。凄惨的遭遇和残缺的性格养成了她对生活逆来顺受的态度。
指望激情洋溢地对她说几句别总沉湎于过去,未来还长,要大胆勇敢地追求新的幸福这类的豪言壮语就让她解开心结,简直异想天开。
**爱斟酌很长一段时间才敢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开口。夏实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她实在不忍心这女子再受丁点无谓的伤害。
夏夏,夏实原本像往常一样神思恍惚,**爱将她唤回神,踌躇一番决定提一提这事,你是在想那个人吗?
她知道她在明知故问,**爱尴尬地假意清了清嗓子。
夏实目光清静,她抬眼看着**爱一会儿,又垂下去。偶尔,天爱也会和她谈到兰斯。谈话的内容很谨慎,她知道天爱担忧她伤心而总不敢深究。
嗯。她轻轻应声。她确实在想兰斯,只要没人和她说话她都会想念那个人。似乎她的生活中只存在这一件事,她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爱对上夏实坦率的模样,只能发出这样的叹息。
夏夏手术之前,那一天我和唐伟烙来找你时,你不是说那个人,说他爱你夏夏,夏夏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爱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生活的时间长了,表达方式也变得幼稚。
这话怎么说得就这么费劲呢?她有点小郁闷。
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阳光色彩的睫毛遮掩了夏实澄净的瞳孔。**爱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当夏实再次抬眼时,已经是半分钟后。
我不知道。她神情迷茫,但语气认真。
**爱觉得被呛得不轻,除了发出一片含糊如呓语般的哦,好吧,完全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
不知道确实是夏实风格的答案。
她想着,要是夏实恨过那男人事情反倒好办得多,只要一句原谅还是不原谅就可解决。原谅,两人重新开始;不原谅,两人从此一拍两散,再不相干。可眼下的情况,岂不是变成既爱,又无法爱。
原来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单单指我站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还指我们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
不管是爱的长久不在朝朝暮暮,还是情的深处不拘于世教礼义,爱情的最奢华幸福其实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年,那个男人和夏家之间的恩怨到底有多深呢?以至于逼得这个女孩子在今日面对奢望以求得来的幸福都怯而却步。**爱大致猜得到当年事情的原因,却又无法清楚得知全部细节。而要详尽追问夏实是决计不可能的。
一时间,病房又陷入寂静的沉默。
转瞬,**爱又想到夏实并没有失忆的事。半年多以前一直精神失常的她突然清醒过来,他们都为此震惊。而不久前得知她其实根本没失忆更是让**爱震惊的同时也有这样的怀疑。
让这个女孩子执意不肯忘记过去的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对那个男人的深爱!
神志不清已经两年了,为什么突然间就好起来呢?简直就像是她在硬生生地强迫已经苦不堪言的自己一定要清醒过来!一定要清醒地记着过去!
为什么呢?于她而言,清醒与否都同样承受痛苦,因为痛苦已经深刻在她灵魂里,时刻折磨着她。
**爱头一回用一种深沉的目光审视着夏实。两年的相处,即便这个女孩子痴呆疯傻,她也发现了夏实其实活得很认真,她对生命执着地抱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洁态度。
夏夏,良久,**爱若有所思地说,当初你清醒过来时,并没有失去记忆,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呢?你别多心,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不单单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对吗?
**爱极其细致地留意夏实的反应。
夏实扭头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思绪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在想着什么。
就在**爱在长久的静候中要放弃时,忽地看到夏实苍白的唇瓣蠕动了一下:他在痛苦
**爱困惑。夏实的声音几成呓语,她没有完全听清,似乎是在说谁很痛苦
夏实幽远的神色突然消失,她回到现实世界。
天爱,当年爸爸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回头,静静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没有悲伤和痛楚。
**爱怔愣。夏实说这个和她的问题有关吗?
失去,是很痛苦的吧。天爱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嗯,当然。**爱百分百的点头同意,可她依然不明白夏实说这些事的深意。
这丫头今天怎么感概良多啊!她想的只有这个。
夏实重新看向窗外。
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那样子去逃避她又在自我世界里喃喃。她身子虚弱,极容易累,这时停顿下来。
**爱一头雾水,努力咀嚼她的话。好半天她才明白夏实是在解释自己不愿意忘记过去。
不愿意以失忆逃避过去?!
**爱拧眉。不愿意逃避过去夏实的话里有更深沉的东西。
我是一个无用的人,夏夏的幽幽自语又传来,我很害怕人,觉得他们很难懂;我胆小、懦弱,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
怎么说这些傻话呢,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爱柔声打断,可夏实似乎完全没听到她说话。
天爱,我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自己所以除了那样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爱依然没能探究得出这些话的深处,可是夏实的无助让她急了。
夏夏啊,我们不说了不说了,**爱伸手抚着她尖削的瓜子脸,低低哄着,那些事咱们不想了,我们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好了再说以后的事
她的话音在夏实安静透澈看着她的目光中逐渐消失。
夏夏
天爱,我可以不爱吗?夏实就像在说梦话一样,似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又似乎清楚。
她已经累了,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要渐渐陷入昏睡。
**爱整个人错愣惊心。
一句看似逃避却又包含多少无可奈可的自问!
爱到累了,可以不爱吗?
夏夏**爱有点手足无措地垂下眼皮,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子无望到如此程度,于是很快强作欢颜起来,好啦好啦,你从哪里冒出这么多傻念头呢。
她转过身子靠床头坐去,从后面伸手过去拥着夏实。
如果觉得无法再和他在一起,那就不和他在一起。夏夏是在为他说爱你为难吗?觉得拒绝的话他会很伤心。没关系,夏夏不接受又不是夏夏的错这样好了,做朋友好不好?
不是有句话叫做不了爱人做朋友吗?正好。
朋友?
嗯。夏夏可以和他做朋友,没准会成为一段不可思议的友情呢。**爱挂着敷衍的傻笑,这些纯属她的胡诌。她只想这丫头快些安心下来,别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影响病情。
好一会儿没从下面传来声音,**爱低头,发现夏实已经完全合上眼,静静地睡着了。她顿时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 ** *
每当夜深人静时,兰斯总会悄然来到,静静陪在她身边。
一个月又十天,从没变过。
夏实知道的。因为她在每天晚上的梦里都能见到他是那个温柔呵护她的场景。而每天清晨她醒来,也能够闻到空气中留下的只属于他的独特的淡淡气息。
这一晚,兰斯和每一个夜晚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病房,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
他像骑士,以荣誉和忠诚一心一意守护着自己的女王。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陪着她,看着她。然后总会到午夜之后才愿意离去。
且不说夏实的身体已经大量损耗,她的药物当中是有一些安睡成分的。兰斯从不怀疑她会在最深沉的午夜时分醒过来。
这一晚,就在兰斯要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余光一瞥之中,顿时一瞬错愣。
永远只是单纯底色美的女子,本该无知无觉地睡着的。躺在床上的夏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连夜的浓重也无法阻挡其清澈无垢的眼睛正静静地对上他。
安安。兰斯几乎要沉溺在没顶的激动当中,一个月又十八天,他快要在自己疯狂的想念和不安中崩溃。
兰斯顺从本能的动作反应坐下床沿,俯身,难以自抑地抚上她的脸庞。
你醒了。抱歉,是我吵到你了吗?他小声地说,手指轻柔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着。
及肩的黑发倾泻在两边肩膀,他水晶蓝的双眸优美透彻,天赐的迷人容姿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是轻易能夺走别人灵魂的华丽尊贵。
夏实长久地、静静地看着兰斯,没有反应。
不知为何,他的魅力,第一次让她心里感到有点失落。夏实困惑不明自己为何会这样。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是不同的心思,彼此专注凝神地静静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