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陷入一种窘迫和喜不自胜的矛盾情绪中。一方面,她不再像两年前是他的妻子虽然那仍是假的,所以她已无法像以前对他做出痴恋的举动;另一方面,内心对他的迫切渴望却又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得到完全的满足。
她既开心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自那天晚上真切地听到他的告白之后,她的心境已经平静下来。她以为她能够对他浮现出一丝表示友好的微笑,可实际上,当兰斯的脸庞映入眼帘,尤其是对望那双穿透人心的瞳孔,她发现她无所适从。
一切就像梦境般,她的脑子懵懵懂懂的,心乱成一团,又怦怦直跳。
斯她想喊他,可这字儿到了嗓子口就溃不成音。她顿时僵白着脸,惊恐地发现发生了和以前相同的事她无法叫他的名字。
兰斯如痴如醉的目光真教她承受不住她感到自己要被猛涌上来的热浪吞没。被珍惜着的、被温暖包裹着的、非常幸福的感觉。
可她又很不自在。总有强烈的意智在提醒她那已经不是她能接受的好了。
谢、谢她在他那双放佛燃烧着簇火的眼睛深处看到了自己的胆怯退缩,干涩、结结巴巴地开口。
谢谢他为她做的一切,谢谢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兰斯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夏实看,片刻,他平静地伏下去,把脸埋在她颈窝处贪恋地磨蹭着。
安安,我爱你。他暗哑的嗓音从下面传出。
夏实怔怔地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兰斯灼烈的气息化成滚烫的热流传递到她身上。
她闭上眼,那股眩晕摇晃的虚脱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
她想起了那天早上在卧室看到画着自己的巨幅油画。那时兰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她的目光透过睫毛看到了墙上。
她太过迷惘震惊,以至于他为她穿衣梳妆她也恍若置身梦中。
是啊,真像梦境,可又那么真实的发生了。那天晚上她和他肌肤相贴,目光相对,一字一词,每一句话她都清清楚楚听明白了。
他爱她那一刻即便死去她也一点不怕。
可她不能爱她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爱他。
夏实细瘦的肩膀渐渐微微抽搐起来。兰斯很快发现她在颤抖,他抬头,看见她在悄悄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她蜷缩起来,断碎的声音从她捂着脸的指间抽噎着流出。她不愿意面对他。
兰斯深深地蹙眉,目光深沉似海。不过他没有马上安慰夏实,而是等她哭了一阵,他才平静地伸手握着她两只细小的手腕将她双手拉开,露出她梨花带泪的小脸。
他将她纳入怀里护在心口。神情温柔,动作细腻地拭去她脸腮的泪水。
对不起你们夏家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对不起你不能接受我的爱,是吗?安安,你好善良。兰斯十分平静,言语里只有对夏实的爱怜。
你这些傻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轻捏起她的下巴,盯着看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往她唇上吻了下去。
这个吻本该浅尝辄止的,可很快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兰斯越来越深入,他无法控制渴望她、想要她的冲动。他的手掌紧扣她的后脑,另一只手臂牢牢圈抱住她的腰身。
不够,怎么都不够!
咆哮的欲望狂涌而出,他不停地呼唤着心上爱:安安,安安,安安
夏实被波涛般的暖流淹没。她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软绵绵地垂在兰斯肩膀上,天旋地转。无力的手指却又紧紧抓住他西装的衣领,放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兰斯的吻虽深入,却始终没有忘记夏实的虚弱而非常缠绵悱恻,慢斯条理。他只是不愿意放开,不愿意停下。
耐心、细腻、柔情蜜意地辗转、吮舔,勾勒她的舌尖;感受她的芳香,品味她的甜美,沉醉在她的诱人里。
当兰斯结束这个漫长又短暂的亲吻时,夏实闭着双眼,眩晕虚软的意识里只有做梦的感觉。兰斯和她额头相抵,他的气息真切地喷洒在她脸上。
她听到彼此的心跳,他也同样。
几分钟后,兰斯开口说话,他已经完全恢复平静。
安安,他轻轻抚着她后背,我要你清楚一件事,不管是我的双亲,还是王夫人,夏小姐,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要是你那么想,让我怎么面对你才好
兰斯的表情很难过。
放佛怕她消失般,他的手臂又用力了点。
他懂,他还是能那么轻易地就读懂她的心。夏实在他怀里感到一阵麻痹的颤抖。
受谴责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我很抱歉过去对你做的事,带给你那么多伤害。
兰斯抬起她的脸看着她。夏实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真挚的歉意和诚恳。
我们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好不好?他柔声说,不要再将那些不是你的过错承担到你身上。安安,我爱你,永远都这么爱。
夏实没有说话,不知从何说起。她垂下眼帘,窝在他怀里感到安心温暖。他是她的依靠,这点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夏实有点闷闷不乐,她很迷惑。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刚才睁开眼见到他的时候产生的感觉。他还是那么光彩夺目,天神之姿动人心魄。可她夏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也不懂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谦卑!夏实产生的便是这样的感觉。只是她不知道世上还存在这样一种现象而已。
外貌、地位、财富等等的对比产生差距之时,尤其是产生了相当鲜明的对比时,会让处于劣势的一方产生不如处于优势一方的自卑感。
夏实以前不懂、也从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现在她也照样不懂。可是无法理解的事物不代表它不存在。当它真实地在眼前发生了,它总会给人带来一些变化的。
比如,夏实一直以为她和兰斯相爱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幸福或者不幸福,开心或者悲伤,都只是他们两人的事,与其他任何的人和物皆无关。可两年前夏颖疯狂的举动和声声严厉的控诉让她意识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因为她,婶婶王婷姗和叔叔离婚,被伤了还差点被杀,妹妹阿颖也同样。
她不过一个悲哀的可怜虫,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只会躲在别人身后才能生存的胆小鬼!
她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
夏颖当年恨毒了她的阴冷眼神和尖锐叫骂还历历在目。那些话两年来同样日日夜夜地在她脑子里回荡。
恨意,除了恨意再无其他感情的强烈恨意!夏实从不知自己被人如此强烈地恨着。那种刻骨铭心的可怕至今让她感到寒冷恐惧。
她只是爱着自己爱的人而已,竟然要被其他人恨着。这对于她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但又非常可怕的事。
不得不说,是夏颖当年的那些话起到一定作用了。虽然夏实至今弄不清在她爱兰斯和她没有过美的容貌与过高的学识这两件事之中有什么关系,但她终于在见到他的时候会有他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而我却一无是处这种感觉了。
又比如,兰斯告诉夏实当年的事一切与她无关,她没有错。道理确实是对的。可夏实那颗简单稚气的心是这样想的:当年她失去爸爸妈妈是感到那么的痛苦,整个世界都崩塌,生命从此暗无天日。那么失去双亲的兰斯也应该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他比她坚强很多,可她坚信他的内心同样痛苦。因为她看到了他对双亲埋藏得很深的真切的敬重的爱。
这也许还不是关键所在的,关键所在的是他失去双亲和她们夏家有关。
别低估单纯如孩童的心。夏实那双童稚的眼睛总能看到身边人灵魂深处的东西。当年母亲伊莘的日记留下了关于两家恩怨的信息。夏实当然无法理解复杂世界里的利益纷争、血腥杀戮,她只是抓取精华,从中理解了一句话而已。
兰斯双亲的死和她们夏家有关!
他的痛苦竟然是他们夏家给予的!这个淳善的姑娘怎么承受得起这样巨大深重的罪孽!夏实陷入了罪恶的谴责、灵魂的拷问当中。她感到寒冷、惊恐、可怕。
正如她不恨兰斯对她所做的一切但依然会痛苦无比,纵然兰斯说不恨她的家人,可那种没有痛彻心扉的冲击却犹如冷水蔓延的悲伤反而更教人难以承受。
不恨又如何,伤痛已经造成了,抹也抹不去。
兰斯的父母因他们夏家而死!是他们夏家才害得他承受痛苦!
这就是夏实的心结所在她只是无法承受已经如此无能的自己、不能为他们夏家的罪孽做出任何补偿的自己,还要以失忆逃避发生过的事实。
至少,让她记着曾经的过错,记着他因为他们夏家而在承受痛苦
这就是这个软弱又简单的女孩子最最单纯的一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