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阳光明媚。
夏实穿着白色的病服半躺在床上。她枕在叠高的非常蓬松柔软的白色枕头上,目光静静地投向窗外。
从无菌仓转到一般病房已经过去十天了,她还需要留看观察一段时间。
窗外的花朵开着生机勃勃,树叶葱翠。她朝明亮的阳光缓缓伸出手,似乎想看看能不能把那团柔和的温暖握在手心。金灿灿的光线缭绕在手指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敞亮起来。
**爱推开房门时,看见的便是夏实唇角那一抹幻觉般的隐约笑意,顿时呆住了。
笑容早已从这个女孩子身上夺走。两年来,她从夏实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悲伤、绝望、哭泣、崩溃。
**爱正看得出神,夏实回过头,唇边那一抹笑意清晰了。
天爱。
**爱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握住夏实一只手。
不多睡一会儿吗?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夏实轻轻摇摇头:很好。她的声音很低,她还虚弱。
**爱已经谢天谢地了。天知道夏实在无菌仓的那一个月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紧张害怕得不行。手术很顺利,可想到夏实受了那么苦,她是既欣慰又心酸苦涩。
一个人,这个女孩子一个人面对那样的痛苦煎熬,坚强地挺过来了。
夏实终于可以转到一般病房的那一天,**爱两眼泪汪汪的感动得不行。揪着唐伟烙的衣领乱糟糟地哭了一场,把唐伟烙的衣衫弄得又污又皱,满是她的口水鼻涕。
刚送出来那会儿,夏实虚弱得不行,苍白瘦弱了无生息。**爱都怀疑她是否还活着。开始那几天,夏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昏睡,疼痛有时也会侵袭她,扭曲她的面容。
清醒的时候,她会安安静静地听着**爱说些轻松趣味的故事,告诉她唐伟烙的生意做得不错,等着她回去,家外面的大道上梨花开得依然还是那么漂亮
家夏实怀念和回味这个美好的字,时常会陷入恍惚。
**爱一看到夏实安静祥和的面容变得恍惚,便会有点不知所措。
嘿,基本上什么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一件事例外。
兰斯·利莱!就是这个男人。
**爱拿不准提这事儿合不合适。提,怕勾起夏实伤心;不提,她自个儿揪心。犹犹豫豫的,她也憋得慌。
说起来,数天前**爱还在为兰斯这个男人生闷气,弄得浑身上下很不痛快。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男人呢?他说绝不出现在夏实面前居然就真的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不知道这个手术有风险的么?
他不知道夏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么?
他不知道夏夏其实只念着他的么?
虽然夏实见到他也许确实不好,可是不露面露个影儿总行吧。换作其他任一个男人,**爱早大耳巴刮子抽死他。
那位年轻的柏管家时常前来询问医生有关夏实的病情状况。连贴身的管家都能派来,他亲自来一趟难道会死!?**爱没一天不这样哼哼唧唧地咒骂着。
死男人!臭男人!混账男人!
那天,**爱看到柏希又一如既往地在对面的房间听医生的汇报,她又不爽了,于是又跑到走廊下面,对着墙角泄愤地猛踢(那些天,只要她不爽她就这样子干),边踢便骂,什么歹话毒话丑话脏话,所有能想到的词全用上了。
正骂得酣畅淋漓,大快人心的当儿,冷不防瞅见身后站着一个人,她顿时吓得魂都飞了一半。捂着胸口没好气地呛骂回去:作死啊,走个路都没半点声响的,又不是鬼!
骂完才知道丢脸,真的很丢脸。于是汗水直冒,恍若雷劈。
完了,她骂了世界上最有钱的男人一通狗血淋头,偏偏还被他的管家逮到!
身后,那位器宇轩昂、彬彬有礼的柏管家就那样文质彬彬地站着,礼貌地看着她。
好半天,柏希都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看得**爱直发毛,到最后真想对他狂嚎:大佬,你要杀要剐尽快动手啊,别这么不哼不哈的,我压力很大啊!
她是骂他主人了,还被当场逮到,可她不怕死啊。别这么不阴不阳的搞神秘啊。
肖小姐,柏希终于肯开口时,神情和声音平静又深邃,你相信公爵大人用生命爱着少夫人吗?
**爱僵愣了一分钟,然后一脸苦水相,默默地背过脸去狂吐血。
这个问题该问她的么?又该她作答的么?大佬你是不是搞错了?!
而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的好不好。不管是从感情直觉上还是从理论上,她确实相信那个男人是爱着夏实的。可是也不用这么直白的拿来问她吧。尤其她对他还有偏见。
相信和亲自承认是两回事。她说不出那个男人的好话啊。
**爱觉得很诡异。她从那位管家的脸上看到一丝淡淡的遗憾和失落。
那位和少夫人的血型配型的捐赠者是在十几万分之一的出现机率下找出来的,他通过了上百次的检查分型实验。他望着庭院外的草坪,突然温和地说。
**爱感到莫名其妙时,柏希已经缓缓地接着说下去。
这个先进齐全的特别医疗机构是在两个月前建起来的,它拥有世界上治疗这个病最高级先进的医疗设备和环境;四名医生和十个护士是从利莱大财团旗下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研究所中的数十万员工中选出来的拥有最先进专业医术并且经验最丰富,世界闻名的医学工作者
**爱越听越心惊,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非常的别扭尴尬。
别、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心虚,接受***的拷问。
那个男人的爱太可怕了!真的!唬得她的心脏无法承受那样的高压。
然后,她听到柏希低低的一声感叹: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公爵大人都会给少夫人最好的
良心发现的**爱怏怏地低了头,悄没声的。她一点都不迂腐,非常听得懂那个好字背后幽深意长的含义。
她的心脏又抖起来。
两个月啊,夏夏进去手术到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花店也就大概是两个月前也就是说,在得知夏夏生病时,他就立即着手为她做好一切准备,之后用短短半个月,找来了最好的捐血对象,齐集了最优秀的医疗团队,建造了最先进的医疗机构
并非以那雄厚的财力去炫耀他的爱,而是为爱倾尽他的所有
**爱被这个男人强悍的爱雷得内焦外嫩!然后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都爱疯了!
然后,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这位柏管家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就像她作为夏夏最亲密的朋友为夏夏抱不平,这位忠诚的管家看着自己的主人饱受思念之苦,自己心里大概也不怎么好受吧,然后偏偏看见她这个疯女人在背后骂他的主人骂得不堪入耳
那个男人,也并非那么可恶
从那天开始,**爱对兰斯的偏见自动降到最低层次。是最低,而不是消除。她可没善良到那份上,和夏实两年的苦相比,兰斯那点程度的付出还远着呢。
不过**爱又开始纠结了。
虽然深知夏实这姑娘其实就是个感情废柴,只会凭着一股傻劲儿去爱。比如以前吧,被抛弃了,她不懂保护自己更不懂反抗,所以她生不如死;可现在呢,那个男人爱她爱到眩天惑地的。如果说一开始她因为生病以为自己快要死而不肯接受,那不用死了按理她不是应该傻乎乎地重新接受那个男人的么?
可夏实似乎对兰斯的回头爱陷入迷茫恍惚。
**爱苦思冥想地好几天,揣度夏实的心思,猛然联想当年那些事的一些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端倪。
亏她那天还傻不啦叽地问夏实:那你会原谅他了?多荒唐啊。夏实从不恨那个男人,又何来原谅之说?
狗血地猜中事实,肖大美人唏嘘不已。两人这事儿,类似于伟大的莎士比亚那经典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悲情爱。
她终于明白夏实的心不痛了却依然有心结的原因,没有重新接受兰斯是因为兰斯当年抛弃她的原因并非是不爱她啊。
兰斯·利莱,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世上最顶端的财富,荣耀与权势。
当年一个区区的夏家遭受突如横祸的倾覆,以这个男人对夏实的极端宠爱,要出手拯救绝非难事,况且也没理由袖手旁观。
可事实是,夏家覆灭了。死的死,疯的疯,坐牢的坐牢。这个样子还说那个男人和夏家的倒台没关系都没人信了不是。
很狗血吧。反正**爱是这样的感觉。
要这个生命中从不受污染的女孩子如何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和接受一个既说爱自己但又毁了自己的一切的男人啊?!
正如他当年抛弃她,是因为他心中存在着对她身后那个家的芥蒂而无法坦然和她在一起;当他回来再对她说爱时,她亦无法坦然忘记他当初对她的亲人曾有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