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斜对面的电子公司，是全市最大的电器商城2003年之前，整个骆坤市区仅此一家超过两百平米的电器店。

很多手头宽裕的老年人来挑录音机和空白磁带，给1990年的三月三歌圩做个记录，本次歌圩参与表演的有骆省第二中师的师生、v国某歌舞团、t国某歌舞团、几个部队的女战士们、市区各机关国企事业单位的文艺爱好者，等等。

电器城的一整面墙都是电视，左边一小片是小尺寸黑白电视机、中间一大片是黄褐色机壳的彩色电视机、右边是黑灰色机壳的14黑白电视机，整面墙分成上、中、下各播放一个台，吕家三口从彩色电视面前走过，对标价签上的三个零、四个零保持沉默。

蓝欣阅挑了一台24黑白电视机，从自制的布包里拿出一沓拾圆、伍圆，数了六百二十元交给收银台。

那个年代的电器不但没有“送货上门”的做法，更没有“送货出门”的说法。店员取出机子表示了能正常使用并演示了怎样使用天线。吕尚升和蓝欣阅小心冀冀地抬着合不拢的电视机纸箱一步一停地走下电器城前面的六级台阶，把宝贝放进了三轮车侧边架里并封好车侧框。担心巷子里没完没了的坑把机子颠伤，吕尚升推着车，蓝欣阅牵着吕恒芳的手跟在后面扶着车子，一家三口一路笑得嘴合不拢。

……

吕尚升家东西向，主屋在西，灶房鸡舍杂物间在东，中间隔个四十多平米的天井。主屋的明间被隔成无门的两个小厅，南次间是个三十平米的大房间住着年轻三口，北次间被隔成两个互不干扰的小房间分别住着吕爷和陈婆。西厅和灶房的门都是四尺宽的铁木双扇对开门且在各自面墙的正中，西厅门外是菜地，灶房门外是自修小道、芭蕉树木瓜树、石砌猪圈。

东厅屋檐直到三十年后拆屋重建，也没设过帘子，每当大雨，天井飘来的雨就会浇湿整个东厅的地面，所幸建房时水泥地抛光技术好，效果酷似青石板，雨后用拖把吸干了水，也不太脏。

东厅的内墙靠着一个高低柜，左面的瘦高柜子门上嵌有面小的穿衣镜，右边的宽低柜子装有两扇推拉玻璃门。吕尚升把电视摆在了宽低柜的柜顶，打开电视机，调好天线。

蓝欣阅缝了个电视机罩。

吕恒芳的记忆里，每次妈妈收摊回来，电视就响起一个手表倒计时的声音，然后妈妈在新闻的播报声中做饭。

小恒芳开始模仿电视里的人说普通话。

……

蓝欣阅第一次独立养猪，四只猪苗只长大了三只。1990年夏天，卖了猪的蓝欣阅把四百元加猪苗钱还给了蓝父。

收入比在砖厂时多了一倍多，蓝欣阅很高兴，连续很多天，每天买两个荤菜，有鱼有肉。看得陈婆相当眼馋，半夜指桑骂槐“那么大吃总有一天挨业报的……”

“我又没说不许你吃，你自己不过来吃，我端过去你嫌不好吃怎么办？”蓝欣阅吐槽。

“人家都有儿子有女儿养，我儿子女儿都是不孝的，不养我！”陈婆每天从早到晚骂上若干遍，尤其吕恒芳或吕尚升在身边的时候，“你们吕家人没一个比得上我陈家的！我陈家哪个不是做干部……”

吕爷已经有两个徒弟买了摩托车，每个月都会骑摩托车带上吕爷去喝啤酒或瓶装白酒、黄酒、红酒，看着半吃软饭的儿子，再得过且过的心也经不起这么多刺激。“你上初中时讲我管两百个工人算什么本事，以后会比我厉害，现在，你又做出了什么？”斥得吕尚升起了羞愤之心。

巷子外一伙人时常来往边境卖日用品，把中国的便宜货如火柴、毛巾卖到v国去，把v国的便宜货如皮带、漆器卖到中国来，吕尚升看到了商机，跟着他们去了。

十几天后，没钱了的吕尚升带着上百件皮带、毛巾回了家。这批皮带他用了三十年，毛巾用了十几年。

……

1990年中秋节前后几天蓝欣阅的收入比普通镇中学老师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于是更放心大胆地买鸡鸭鱼、猪身上的各部件，吕恒芳从个可怜的小瘦子长成了小胖子。

不久之后，蓝欣阅突然反感荤菜了。根据经验，知道怎么回事，去把了脉确认。然后迎接漫长的孕吐。

……

小火车站的背面是没围栏的，经常会有供应车驻留一两天，货品齐全，物美价廉。巷子里没有小卖部，每当供应车来了，吕尚升或蓝欣阅就会牵着吕恒芳上铁路，用自带的瓶子秤点酱油、米酒、腐乳、盐、香皂等等。

这天，中年女售货员进入推销模式“妹子，买点话梅和九制陈皮吧，好东西，最适合你了，哎你别不信，吃了可开胃了！”

“你这不是化学品吧？吃了会中毒吗？”蓝欣阅想起来钱不够了。

“我们供应车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我说的，都是为你好嘛！这位小妹妹没吃过吧？来尝尝一颗话梅！”说着，沾有酱油的手指捏了一颗梅子塞进了小女娃口中。

“好吃吗？”蓝欣阅斜瞟着女儿。

“好吃！”

“好吃就回去拿钱买！哦，怎么卖？”

“一分钱一颗！不是这个腐乳一分钱一颗，我说那个话梅一分钱一颗！”女售货员给买腐乳的顾客秤了几粒腐*******间绿色窗口旁边的杂物板上，有一个铝罐，里面有硬币，你拿几个来。妈妈不方便走，你要是拿不到，就不买了。快点！”

跑回家，房间门是锁着的，吕恒芳又跑去菜地找爸爸开门，说是妈妈叫拿钱。

“你骗我！你想骗我钱！”吕尚升抓着菜叶上的绿虫子捏死。

“你帮我开门，我知道钱在哪，妈妈告诉我的。”

回家后，吕尚升站房间门口，看女儿进进出出。因为够不着罐子，去客厅搬了最高的凳子，为了爬上高凳子，又去搬了个矮凳子。终于摸到了罐子，抓了几个硬币，往铁路跑去，才出门，看到妈妈回来了。

“你自己去吧，只能买几颗！”说完，蓝欣阅吐了一口带着胃酸的粥。

……

“我妈妈说只能买几颗！”

“那买十颗吧！看好了，这几个硬币加起来是十分钱。哎呀你怎么不带个碗出来装。”售货员让小女娃把双手捧着，把十颗话梅放了下去。

吕恒芳捧着硬币和话梅慢慢走回家，快到家门口时，看到邻居的唐菁菁吃着白冰棍向她走来。